說到這裡,她撩起衣袖。袖下的皮膚白皙,卻有數道極其淺淡的、用靈力切開的痕跡:「那年家中來了位自偏遠州落雲遊來的修士,說是有法子讓靈脈自血肉中憑空長出來。於是族人花了重金請她為我開闢靈脈,後來果然成了。」
見她神色輕鬆得像是談起他人的事情,景應願忍不住問道:「敢問城主前輩,這靈脈究竟是怎麼長成的?」
如何長成的?說實話,連她自己也不知曉。
骰千千微微垂下眼睛,猶豫了一瞬,笑道:「說來話長,就那樣成的唄。」
她只知道人間千百般苦楚她都承過受過,生吃數種南疆挖來的怪異靈草,飽受蟲蛇噬血之苦,在滾沸幾乎要將人燙熟的藥水中泡過七七四十九個日夜,眼睜睜看著身上的皮膚被剪開又縫上……這些旁人聽了都忍不住要作嘔的酷刑在她身上輪番轉了幾遭,終於,在骰千千十歲那年,她的體內生出了細小的靈脈。
骰千千時常感到孤獨。她不是修士,亦不是凡人。空有靈脈,卻生不出絲毫靈力。
家族的期待終於在她十五歲那年被消磨殆盡了。
十五歲的骰千千從家中被除名,連夜被驅逐了出去,家人對外便說她突發惡疾死了,從此當沒生過這個孩子,她也斷了親情的念想,徹底與家族割席。
好在她被驅逐前心有預感,從家中偷了幾本秘籍一直帶在身上,從此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在四海十三州顛沛流離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在某個午後遇見了獨自一人行走在街上,神色空茫的明鳶。
骰千千見這個人穿著體面,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看著有機可乘,於是偷偷黏了明鳶一路,瞧准機會伸手便去扯明鳶腰間的錢袋——
這招她得手過許多次,有時也會被抓住,不過因著飛升後的動亂,修真界剩餘的修士若非深仇大恨,倒是很少殺人。這為骰千千提供了不少便利,橫豎只是挨一頓打,但她至少能保證好一段時間的溫飽了。
就在她手指觸碰到明鳶芥子袋的那瞬間,指尖忽然被另一隻溫熱的手一把攥住了。
完蛋了。骰千千下意識閉上眼睛,用另一隻手抵擋想像中朝著自己揮過來的巴掌,準備順勢掙開對方的手逃跑。可她等了又等,沒有等到想像中即將發生的一切,反倒是等到了一聲奇怪的嘆息。
骰千千睜開眼,看見那個容貌平淡清秀的女修正望向自己的手腕。她困惑道:「你真的是修士麼,為何你的靈脈是乾涸的?」
她最聽不得有人質疑她的身份,於是梗著脖子道:「我當然是修士,沒有靈力是因為恰好用光了……你快點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