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禁錮已久的情緒在此時找到了宣洩的缺口。景應願自認自己是萬分幸運的,保住了珍視的,更獲得了從前求之不得的。可這一路走來,她身上卻始終壓著前世的贅物。她曾經以為自己會獨自將因果撕碎,可如今有人窺見了她最不想示人的記憶,那個人是謝辭昭。
她想對她說對不起,可是有吻落在她的唇上,輕得仿佛一片冰冷的雪花,一觸就融化了。苦澀的眼淚沾染在她們的唇邊,她抓緊大師姐的手臂,嘗到眼淚的澀與她唇齒的溫度。於是她無師自通地親吻回去,感受著謝辭昭逐漸灼熱回溫的呼吸,眼淚的味道已經消失了,只剩下回甘的甜。
唇齒交纏間,她聽見大師姐含混道:「我現在相信做戀人比做師姐更好了。」
她們都有些氣息不穩,交疊在窗邊的人影始終保持著擁抱的姿勢,沒有人想率先放手。景應願抬眸望向謝辭昭,看見她素來正經的神情融化成一片神思不屬,龍角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她怕情緒再發酵下去,大師姐的尾巴會冒出來掃壞前輩屋中的器物,連忙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曾與你說過。」
謝辭昭道:「我知道。」
她看著她的眼神很專注,那雙金色的眼眸里倒映著景應願的臉,仿佛只能裝得下她一個人。
「應願,我可以理解你的隱瞞,」她低聲道,「我很抱歉,在你不知曉的情況下與你不願示人的記憶接觸了,這對你而言不公平。」
景應願怔住了。她凝視著面前生著龍角的魔龍,她們貼得極近,景應願幾乎一垂首就能聞見她身上清明的草葉香。這是她的大師姐,是她的愛人,是她未來的道侶——
她說這樣對自己不公平,可她卻不曾想過這世間並沒有贈予她多少公平。她幼年時被山中的同門們指點欺負,少年時躲入洞府,獨自承受魔血覺醒時的惶恐與痛苦,青年時被千夫所指,原先愛她敬她的人無一不想摘她項上人頭。
她是被驅逐出人界的,血脈使她被迫與所謂名門正道走了相反的道路。謝辭昭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的處境,哪怕在最應該恨最應該割袍決裂的時候,她都不曾還手,任由那些刀劍剜去她的鱗片,心裡只記掛著留在修真界的師尊和二師姐。
景應願有那麼一瞬間不敢看她。
「……是不公平,是我的刻意隱瞞對你不公平,」她深吸了一口氣,「大師姐,我無法在此時將事情的全貌講與你聽,這太倉促,我也不願將你牽扯入我未處理好的私怨中,不願讓你與我一同分享痛苦——
「至少等我手刃完仇人,將因果徹底斬斷。師姐,我等那一日已經很久了,待到事情完成,我會從頭講起,事無巨細,但在那一日之前……懇請你能原諒我的自私。」
謝辭昭抱著她,一下一下地梳理她冰冷的長髮,微微嘆息:「記憶出了問題的可能不止是你,還有我,不知為何,我對擁有那部分不同記憶的你分外熟悉。
「或許我跟你想要追溯完整的事情,是同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