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就想要一個人變成那樣子，把羔羊在祭壇上活活摔死，然後再去喜歡她。
高管說總裁是活著把方艾朵殺掉的，經紀人不知道這話，知道的話他應該會說大眾都是活著把方艾朵殺掉的。報導中她袖子上的針液、她和完美偶像截然相反的暴力醜聞、被扒到爛的她的過去、多次住院......大家對此視而不見因此方艾朵可以繼續演藝事業，以前他覺得放鬆。認為是運氣和公關部門的作用，他畢竟投靠了個大公司！現在覺得簡直是集體犯罪，所有人都假裝看不見房間裡的大象。距離耶穌的事跡兩千多年了，而現在仍然有人活著被釘上十字架，全部人都默不作聲，她活著的時候就已經想好她死後要給她編造什麼神話。雖然說『那個瘋子』，但經紀人已經開始覺得方艾朵還是瘋著比較好。
但他在想她到底是死於自己的瘋狂，還是被大家推著殉教？
歌聲依舊，屏幕上的方艾朵的粉色打歌服感覺至少是上世紀80年代的，經紀人想說老掉牙，但莫名又和本人契合，給人一種不會隨時間衰退的感覺，她、它的存在是否也是亘古不變的？可以永遠這麼完美下去，所以人們反而很喜歡。他又被搖晃著威脅了幾句，經紀人想事情卻被認為是刻意無視，年輕人給他臉上來了一拳。他舌頭抵著被打鬆動的牙齒，嗅到血腥味。
沒人來救他。操，不是說這是安全度前五的城市？這群狂信徒，好，那巡邏隊呢？什麼時候來。他想，屏幕上的方艾朵完全無視了面前的衝突，或者說就是為了安撫下這場爭鬥，對大家露出了笑容。
他餘光瞥見了這個笑，純粹的美麗，比生前更勝，一瞬間讓經紀人怔住。她對外面叫出了大眾的名字，傑克、梅西、艾露比......經紀人聽到了自己的，但是應該不論是誰都只會聽到自己的名字吧。這真的不需要去追究那些APP的用戶資料泄露侵權嗎？
她說「我愛你，我永遠愛你。」這聲音有魔力，她的出現足以消弭一場戰爭，年輕人鬆手，經紀人跌坐到地上而年輕人完全沒再在意他了，就這麼盯著屏幕。
他的眼中已有淚花。
經紀人也盯著屏幕，他沒像那群狂信徒一樣——受聖靈感召、雙眼含淚、內心充滿對世界的愛——嗨到這種程度已經是群體幻覺（group delusion）了吧？？他神色喜怒難明，「這都是電腦特效」，他告誡自己，說出聲了也沒再挨打因為已經沒人在聽他了。但牙都快被打掉了還能自言自語，這很反常，所以很難說經紀人到底有沒有被打動。
城市上空依舊有無窮無盡的廣告，飛行船經過，軌跡交織，其中一艘在他們上方垂下幕布，經紀人抬頭看，幕布中先是一片虛空，在虛空中不斷拉近穿梭，能夠追溯到銀河系的小小地球，再放大，能看到一個個行人（莫名的肖似現在經紀人所處場景！）在路上穿梭，神色興奮，他們手上的終端也好視野投屏也好甚至是手機，上面都是方艾朵，但都穿著不同的衣服，嘴裡叫著著不同的名字：傑克、梅西、艾露比......甚至連神態都有輕微的不同。
廣告介紹著這項新商品：「脫胎自知名女星方艾朵，得到了卡巴拉財團的技術支持，將其下載到任意設備中，就能生成只屬於你的完美偶像。」這裡偶像說的是ol，英文。經紀人莫名想起聖經中【不可跪拜那些像】。主持人慷慨激昂，「只屬於你的完美偶像。」還重複了一次廣告詞。
他話語中的情感之激烈，已經脫離了敬業範疇，簡直像傳教，一派好心，急於給無信者普及他的神，再不被福音籠罩他們不是太可憐了嗎？感覺就算他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完美偶像】也不奇怪。經紀人沒再叫她方艾朵，她已經異化成了商品。
經紀人沒有表情，往上看，眼瞳映出幕布廣告的變化，他眼中光影搖曳，簡直像閃爍的淚光。
此時廣告已經接近尾聲，重又從街上的行人縮放，先是變成全球地圖，一大片標紅顯示【完美偶像軟體推廣的區域】，然後繼續縮放，變成藍色的地球。
屏幕一黑，地球被一隻手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