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立時不贊同了:「宦官外戚不過是些跳樑小丑罷了,哪裡算得上什麼人物!」
月池嘆道:「您不喜歡吃豬肉,天下就會不殺豬了嗎。即便您絲毫不將宦官與外戚放在眼底,他們照舊能左右朝廷大權。您自己也說了,司禮監可以直接頒發中旨,甚至不必經過內閣。至於宗室與外戚,一個仗著皇帝,一個仗著皇后,同樣不可小覷。至於文官之中,您先聽聽我所記的有無錯漏,內閣三閣老分別是徐溥、李東陽與謝遷。徐公年邁,性情溫和,經常替人遮掩過失,李東陽多思善謀,心思縝密,謝遷則持重善言,調和群臣。從他們的年齡與性格來看,身為一朝宰輔,他們執政以穩為主,雖然願意造福黎民,但不會期望鬧出一個大新聞震撼朝野,所以內閣這條路子,非但走不通,我們行事時甚至要避開內閣,直達天聽。」
她說著在札記的內閣上畫了一個叉。此時唐伯虎與沈九娘心中都已然隱隱覺得事情恐怕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他們還未想明白,就聽月池又道:「接下來是七卿,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及都察院, 其首腦人物即所謂七卿。而與李鳳姐之死直接有關係的就是刑部、都察院與吏部。」
「等等。」唐伯虎打斷道,「刑部與都察院主管此事也就罷了,為什麼還有吏部的事?」
月池道:「您還記得,我下午與您說得嗎,皇權不下縣是千百年的常例,只有當出了命案時,才會驚官動府。一縣的主事寧願自己的轄區出一百樁竊案,也不願意這裡死一個人,因為一樁命案既要到刑部備案,又會影響今年的吏部考評。您說,他為了考評高一點,保住自己的位置,會做什麼?」
唐伯虎思索片刻道:「人過世的消息是板上釘釘,他若想隱瞞只能去行賄,可是,這也不能改變什麼呀。吏部馬尚書為人耿介,從不貪污受賄。」
月池挑挑眉:「他能管住自己,可未必能管得住手下的人,再說了,正是因為性格耿介,又掌官員升遷,才會樹敵眾多,人人都想拖他下馬。」
唐伯虎悚然一驚:「這麼說來,你是想讓我去找馬尚書陳辭?」
月池搖搖頭:「只是猜測而已,梅龍鎮縣令到底做了什麼,我們全無真憑實據,能拿什麼去陳辭。再說了,這些只是明面上的關係而已,同鄉、姻親、師門樁樁件件都是聯繫。有的時候牽一條繩子,就能抓起一串的螞蚱。此事不該我們去做,而應該是科道官員去,他們有風聞奏事之權,只要覺得不順眼,就能直接彈劾。」
唐伯虎一聽科道官員之事,就沉下臉來,月池偏頭看他:「我知道,您是想起了被同門師兄華給事中告發作弊之事。可您想過沒有,華昶與您師出同門,而他也不過初出仕途,是誰給他的膽子,讓他冒著陷害同門的名義去告您,還有當時的學政程敏政?」
唐伯虎哼了一聲道:「他怕是嫉賢妒能,又想做出一番大事來……」
月池點點頭:「或許他是出自這樣的原因,做出了這樣的事,可事情發展到了最後恐怕就不是一個小小的給事中能左右的了。同樣被關進牢房,程敏政還比您晚關幾天,可他一出牢房就過世,您卻活蹦亂跳只是被除名,您就不覺得奇怪嗎?程敏政是帝師,他的岳父是大學士李賢,親家又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在牢里非但沒受什麼照顧,反而還死得這麼快,說沒有蹊蹺,您信嗎?」
唐伯虎只覺額上沁出密密的汗珠:「你是說,他們想對付的其實是程先生,我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