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沒想到的是,若他一直安分守己,說不定李越早已返鄉去了,可正是因他再三折騰,才造就了今日這個局面。而他更沒想到的是,在他與李越的明爭暗鬥中,時光飛逝、三年過去了,李越非但沒有被他弄死,反而在朱厚照身邊的地位益發穩固,甚至有隱隱壓過他之態。
十六歲的月池得益於端本宮中良好的膳食,已長成了一個身材頎長、風采秀雋的少年。她的肌膚仍然潔如羊脂,可到底少了幾分蒼白病容,在秋日和煦的日光照耀下,浮現出薄薄的紅暈。銅沖耳乳足爐燃起太子甚喜的奇楠香,時不時溫香拂面,讓人心曠神怡。她與朱厚照一人一邊坐在紫檀雲紋炕桌兩側,都在專心致志地看摺子。
不過,不同於月池面上的安定,朱厚照眉頭緊蹙,忽然之間就將手中的奏摺擲到桌上。桌上金黃的橘子被這一擊打落,咕嚕嚕地滾了好遠。十三歲的太子進入青春期不久,雖然也長高了不少,不過因男孩發育遲緩,到底比月池矮一些,下頜稍顯稜角,但尚存幾分稚氣。
與他的身量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日益暴躁的脾氣。特別是近日,弘治帝又一次犯病,擔心自己若突然龍馭上賓,兒子恐難以應對紛繁的朝政,特地將兒子召去,將所有的摺子都交給他過目批閱。決斷票擬之權原本一直為朱厚照所嚮往。可獲得這樣無上權力的代價若是父親的性命,那他寧願還當個無所事事的皇太子。
月池輕車熟路地問他:「又出了什麼事?」
朱厚照只覺眉棱骨直顫:「五月李先生上書,言說:『天津大旱,夏麥枯死,秋田未種,百姓面有菜色。臨清、安平等處盜賊縱橫,奪人劫財者處處都是。』【1】孤剛剛請示父皇,命當地衛所平叛。六月,劉大夏便又稟報:『京師官軍因錢少、私役繁多,多有逃亡。江南軍士多因漕運破家,江北軍士多以京操失業。』【2】他當不了這個兵部尚書,要辭官回家!今天,右副都御史張敷華又上疏要求浚治淮揚運河,說再不整治,明年運河堵塞,漕運不行!」
朱厚照氣得胸口起伏:「這也不好,那也不好,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這當真、當真是!」
月池腹誹道,當真是祖宗挖坑,坑死子孫。太子爺兩年前剛接觸奏摺時,還有幾分大展宏圖的野望,可在目睹大江南北,層出不窮的禍事之後,就只餘下焦頭爛額。月池又何嘗不是如此,她自幼關在龍鳳店,不知外面百姓的苦樂。待碰見唐伯虎,觸目所及亦是士人的安逸。而到她入京之後,接觸的又是宮闈繁華。她本以為天下雖稱不上盛世,至少還能算太平,只要恪盡職守,一朝登上高位,便可安享尊榮。萬萬沒想到,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說好的中興之治呢,當真處處都是紕漏。
政治上,文官與宦官爭鬥不斷,貪腐早已蔚然成風。財政上,她就從來沒見過這麼窮的政府機構,連官員最基本的工資都無法支付,有時甚至還要用實物折合。軍事上,北方有韃靼和瓦剌時時犯邊,南方有倭寇和海盜頻繁騷擾,而至於大明的軍備,連兵部尚書都覺得二品大員的位置坐不穩了,可見是糟糕到了何等境地。在這種朝代當官,除非良心污得像鍋底一樣,否則便不是來享福,而是來受罪!當得官越大,受得罪越多。
月池長嘆一聲,她還得安撫朱厚照道:「他們既指出弊政,想必也提了解決之道吧?」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