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振含含糊糊道:「他只是衝動了些,卻並非完全不識時務。」
劉達卻聽出了別的意味,他道:「他出行有錦衣衛隨行,內閣還在庇佑他,別忘了,他的姨姐還是當今皇后。」
胡靖呸了一聲:「不用拿這些話來嚇唬我們,哪裡還需我們動手,他再這樣下去,想弄死他的人多得是!我們只消等著看他死無葬身之地就夠了。」
幾人談到這裡,已是不歡而散。
在馬車上,月池終於還是安靜了下來。張彩累得面上都出了薄汗,鄧平生得圓胖,平日裡更是養尊處優,偶爾一動彈,就是汗流浹背,氣喘吁吁。他對月池道:「李御史啊,不是咱家說您,您長著一幅聰明面孔,怎麼成日盡辦些糊塗事。萬歲召您回京,人親至居庸關了,您非但把皇爺氣回去,自己還留在這茅坑上不挪窩。不挪窩也就罷了,您今兒還把援手給打了……您這究竟、究竟是在做什麼呀!您這樣衝動,是要遭大禍的啊!」
張彩在一旁幫腔道:「形勢比人強。奚、胡二人,話雖說得難聽,可確是實情。這九邊,非但有高官顯貴的產業,就這鄰近的大小官員,難道還會空手而回嗎?有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鄧平聽得面色一虛,低頭不語。月池看他如此情狀,就知張彩所料不錯。憤怒到了極點時,反而會如被冰雪。整個人就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生生被丟進冷水中,除了發出幾聲無力的嘶喊,冒出幾個氣泡外,毫無反抗之力。
張彩窺其臉色,低聲道:「這已不是拼命能做得事了。您一個人,再加上我們幾個,如何能與上上下下為敵?以卵擊石,不是智者所為。您既然心存大志,就應無所不容,不要爭一時意氣。」
月池緘默不語,她扶額坐在車中,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張彩暗嘆一聲,也閉口不言,坐在她身旁。鄧平見狀下了馬車,和劉達、朱振坐到了一處。
劉達臉上難掩疲色,他問道:「怎麼樣?」
鄧平嘆道:「唉,張郎中正勸著呢。」
劉達聞言道:「年輕人,就是這樣,縱然聰明些,可做事還是全憑一腔意氣。咱們初出茅廬時,誰不是想匡扶天下正道。可這是靠咱們能做成的嗎?」
朱振的眼角滾下淚來,他是帶兵打仗之人,對士卒的感情,比其他兩人更深一點:「我也是無計可施啊。要是不拿他們的屍首去,無人援助,打了敗仗,朝廷就要砍我們的頭了。」
鄧平也道:「可不是嘛。若不是沒法子了,誰會幹這種缺德事。我看李越,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沒體會這其中的難處,自然是能張口良心,閉口仁義,等到刀真的架到全家的脖子上了,他就知道厲害了。」
劉達道:「希望他能早些明白吧。此人在韃靼圍困時,能豁出命去保我們,無論如何是對我們有恩。我也不想這麼一個燙手山芋,死在宣府。」
朱振和鄧平齊齊點頭,三人又議了一陣分人頭和送人頭的細節,才各自返回衙門。
時春一早就出了門,她的箭傷並未好全,按理說應當在房中靜養。可她這樣的人,是無論如何也閒不住得。月池在時,還能勉強拘住她。月池一走,她就趁機偷偷溜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