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脫口就要叫太醫, 卻被朱厚照止住。他身子搖搖欲墜,眼睛卻亮得瘮人,只是道:「管好自己的嘴。只是急火攻心而已, 不必聲張。」
眾人被他的眼神懾住, 一時不敢作聲。直到他如往日一般就寢後,蕭敬方問道:「萬歲, 您前些日子本就病過,如今又……老奴斗膽,還是請太醫來瞧瞧吧。」
朱厚照閉目養神,他啞著聲音道:「葛林不是已經在路上了,等他回來再瞧就是。」
蕭敬想說, 太醫院又不是只有一個院判,但見朱厚照已然背過身去, 黃河琉璃色的羅帳中,皇上的身形隱隱綽綽。他情知朱厚照是定了主意了,亦不敢再多言,只得告退。悉悉簌簌的腳步聲響起,漸漸遠去。伴隨著一聲輕響,內殿的門合上。偌大的一個暖閣中就只有朱厚照一個人了。
他仿佛凝固成了一尊雕像,只是眼珠微微一動間, 兩行清淚還是從他的眼角滑落,無聲無息地沒入金絲軟枕中。這一日, 自李越不肯跟他回來時,他就早有預料。他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然做好了一切準備, 可沒想到, 當這一天真正到來時, 他依然是,如此的痛徹心扉……
蕭敬第二日上午一得空,便去了王太皇太后所住的壽康宮中。這位忠心老僕到底放不下朱厚照的身子,他雖不敢直接向王太皇太后泄露實情,但卻可旁敲側擊讓老娘娘多看顧萬歲。誰知,他還未跨進正殿的大門,就聽裡間傳來哭泣之聲。
蕭敬一驚,這可是宮裡,哭聲是大忌諱,誰敢在太皇太后宮中如此放誕。他只是微露疑色,一旁的小太監就會意道:「回蕭爺爺,是瑞和郡主和郭昌之妻曳夫人。」
蕭敬在英宗爺在位時就入宮伺候,對於郭家這一堆爛事自然也是心中有數。他搖搖頭道:「這下是真把天捅破了。」
瑞和郡主依照輩分是朱厚照的表太太太姑婆,即便是王太皇太后按輩分也得叫她一聲太姑婆。張太后素來我行我素,也不想在她面前失禮,只得由她一早就來啼哭不止。並且,瑞和郡主哭得十分有技巧,不僅不叫兩位老娘娘覺得厭煩,反而使她們感同身受起來。
郡主今日的儀態亦是一絲不亂,仍是按品級大妝,只是在細節處展現哀思。譬如,她破天荒地沒有戴假髻,一頭華發白得如雪,面上也沒有再用脂粉遮掩。一個白髮蒼蒼、皺紋密布的老太太拋卻素日的剛強儀態,在殿中哭訴,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憫。
她哭道:「臣婦還記得,良兒將將長成,臣婦帶他入宮。彼時太后正抱著太康公主坐在一側,良兒聲音響亮,竟然驚動了公主。先帝非但不怪罪,還贊他是個好人才。往事歷歷在目,可人卻已經……老天啊,我這把年紀,為何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吶。他是風華正茂,正當壯年,怎麼不乾脆叫我替他去了,也免得留下一家孤兒寡母,在世上受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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