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兄弟一見他就拍手叫醜八怪,而他的姐妹則把醜八怪編成了歌,在他耳邊反覆唱。他徹底不說話了,也不再去見索布德公主了,每天只是沉著臉,孤零零地坐在自己的帳篷里。大哈敦因此反而關注他起來,她開始將他和大汗一塊嚴厲地教導,也命侍女塔拉細緻地照料他。而嘎魯由於心無旁騖的專注,有時做得甚至比大汗還要好。而到了這時,大哈敦就會嚴厲地責怪大汗:「你怎麼連比你小這麼多的堂弟都贏不了?再練、再練!」
烏日夫看到了當時大汗的眼神,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他又開始勸嘎魯:「你怎麼能跟大汗這樣爭?他是汗王啊。」
嘎魯沒有理睬他,果不其然,那一年的白節,就傳出了嘎魯冒犯大汗的消息。第二天,嘎魯就被遣送到了賽汗山。在合家團聚的日子,他被下令驅逐出了汗廷。而他的母親,他的兄弟,沒有一個人替他求情,就連大哈敦也是一聲長嘆而已。他就帶著分給他的部民,在漫天大雪中遠去。
烏日夫直到很久以後,才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大哈敦不是不知道嘎魯是被冤枉的,但在大汗和嘎魯之間,她只能選擇大汗,誰讓嘎魯是一個漢人種子呢。雜種註定是被嫌惡的一方。讓嘎魯離開,說是懲罰,其實也是一種保護。
可這樣深意,並不能填滿嘎魯內心的空洞。嘎魯的變化越來越大。他開始招攬部民,占領領地,好像只有金銀和牛羊能讓他滿足。他一面用惡毒的言辭和暴躁的舉止,趕走身邊所有想要親近他的女人,可另一面他又無比渴望家人。那個漢人,一定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讓他變成了這樣。烏日夫下定決心,他一定要阻止嘎魯。在之後的幾天,他一找到機會,就開始旁敲側擊。然而,超乎他預料的是,他說得口乾舌燥,敵不過月池的一個照面。
烏日夫眼睜睜地看著,嘎魯一聽到消息,就像風一樣從帳篷中沖了出去,將那個漢人堵在了沙漠前。月池當然是故意經過此地。
她憤怒道:「你不是說不用我管嗎,我要回去了,你攔著我幹什麼!」
嘎魯嘴唇微動,終於說了出來:「我、我不能讓你走。」
月池道:「你都不信我,為什麼不讓我走?你該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嘎魯忙解釋道:「不是的,我是……之前是我錯了。我不是厭惡你,而只是擔心,漢人也不會接受我……」
月池似是猶疑地看了他一會兒,她的目光慢慢軟化下來:「還是因為這塊疤?」
嘎魯一愣,烏日夫的話適時在他耳邊想起,好像有一副看不見的重擔,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形都變得佝僂起來。他半晌方苦笑道:「還有我的血統。韃靼人嫌棄我身上一半漢人的血,漢人嫌棄我身上一半韃靼人的血。我不能把我身上的血都放干,就只能在嫌惡中度過餘生。」
月池的心尖一顫,她忍不住望著他。嘎魯在她如水的目光中,一字一頓道:「你知道嗎,在小時候,我甚至想變成我額吉的一條狗。這樣還能從她那裡拿到幾塊剩下的骨頭吃,而不是得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