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偏頭看他:「我還以為,您會問我和張彩談了什麼,亦或是為議和條款興師問罪。」
朱厚照這才憶起這兩樁事,他出乎意料地避而不談:「你先養好身子,再說其他。」
月池似笑非笑道:「我要是一輩子都不好,您會一輩子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
朱厚照一愣,愣過之後就是惱怒:「……你非要這麼步步緊逼嗎,你非得再鬧到你死我活才肯罷休嗎?」
月池見他眉眼皆變,情知是動了真火。她展顏一笑,垂眸:「您別急,玩笑罷了。不會再有第二次了。」
她說得懇切,可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是真情還是假意。可被騙之人,卻連追問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他捅破過一次窗戶紙,也見到了其後的慘烈後果,他不敢再來第二次了。當他察覺到自己的畏懼之後,隨之而來的就是沮喪茫然。
他被無形的鎖鏈捆住,而束縛他的就是眼前之人。他多年來一直擔憂的事,終於變成了現實,他的愛成為了李越手中的鞭子,揮舞在他的頭上。最明智的對策,一是改變持鞭子的人,譬如他曾經讓他去監斬,二就是收回他的愛,譬如在驛站的那次分道揚鑣。可這兩次,都失敗了……他終於把自己逼進了一個死胡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持鞭之人這次居然選擇主動讓開一條道路。
月池漫不經心道:「我們在聊議和之事。尚質認為,我待韃靼太過寬仁,恐引起您對我的懷疑,以為我有私心在。我當然不是為了我的兒子。」
朱厚照默了默道:「那是為了誰?為了你自己?」
月池一哂:「其實只要他活著,我就有了一道保命符。朝廷既不會虧待他,我又何必養虎為患。我之所以這麼做,都是為了您。」
朱厚照有一瞬間,真想說服自己,相信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他,可正這個念頭還沒有成型,就像煙霧一樣散去了。他素來是個脾氣不好的人,可卻在她身上用盡了自己所有的耐心:「你要知道,車營消耗得不僅是抄家所得,更有朕的內庫。皇后為了削減宮中的開支,大費周折,頻遭暗害。各地正災荒四起,如再補不上這個窟窿,我們回去亦會面臨爛攤子。大明的子民,難道不比這些蠻人更值得你心疼嗎?你費盡心思,是想在朝堂上立穩腳跟,推行新政。可你要明白,沒有好處,是不會有有人跟隨你的。」
月池道:「臣正因明白這點,這才要求汗廷和各部落進獻厚禮,以貼太倉。」
朱厚照徐徐道:「這還遠遠不夠,只有年年進貢,歲歲來朝,方不負北伐之功。」
他已經說得非常直白了,新政勢必會損害舊有集團的利益,他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新集團來作為他的後盾,需要一大筆財物來收買民心。他重新將她納入到自己的執政規劃中去,甚至開始逐條逐條解釋他的意圖。他這是在勸她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