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這一飄就是七八日,船上準備的些許食物,早就彈盡糧絕。沈九娘已是形容憔悴,面色蠟黃。她拿著好不容易網上來的魚,對女兒道:「乖,吃一點吧,再堅持堅持,你爹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月眉自小倍受父母疼愛,哪裡吃過這樣的苦楚,一早就病倒了。她氣息奄奄地躺在母親懷裡,還勉強應下。她咬了一口生魚,就覺腥味直衝口鼻,當下一扭頭就吐了出來。
沈九娘眼見她如此,心如刀割,淚水簌簌而下。月眉忙道:「……娘,我沒事,我睡一下就好,睡一下就好了……」
孩子很快就失去了知覺,沈九娘已是心如油煎。她望著茫茫的江流,終於下定決心,上岸賭一把,她一定要救她的孩子,一定要救她的孩子!於是,在碰見下一個碼頭時,她果斷喘著粗氣,將船上的重錨丟進了水中。船一停穩,她就背著孩子,再一次跳進了水裡。
按她的打算是,她要偷偷上岸,去找大夫。可沒想到,她才下船沒多久,就被碼頭上的戍卒堵住。他們逼問道:「這個方向,你是從南昌附近來得?你究竟是什麼人,和寧逆有何關聯?」
沈九娘定睛一看他們的服飾,是官軍!她一時喜極而泣:「官爺,小婦人姓沈,拙夫正是唐寅,你們、你們可聽過李越李御史,那是我家親眷啊!」
江南一帶,誰會沒聽過唐寅和李越的大名。戍卒不敢擅專,將她帶往知府處。原來沈九娘在水豐之時,順流而下,這幾日間,已然到了南昌下游的臨江府。而臨江知府戴德孺正是有名的清流,在沒接到王守仁命令前,他就已經下定決心死守城池,如今得到了朝廷的調命,更是心下大定。他正在加強戒嚴,準備會合兵馬,結果就碰上了沈九娘。
這正是:「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唐伯虎此時正跟隨在王守仁身邊,不住在期盼和絕望中搖擺。他和其他文官、總兵都萬分不解,先前說是兵力不足,不可貿然攻打也就罷了,如今有了正式的公文,調來了這麼多人馬,怎麼還龜縮不前。
他忍不住和其他人一起去質問王守仁。可王守仁卻道:「此一時彼一時。先前不打,是為拖延敵軍,集結軍隊,此時不打,卻是因時機未到。寧王在南昌經營多年,若要強攻,難度不小。若是久攻不下,糧草不足,更添禍患,倒不如示之以弱,趁著寧王出戰後,再行圍剿。」
眾人聽罷後,心服口服。而事實果如王守仁所料,十餘日後,寧王見無軍來犯,才知是上了大當。寧王在氣怒之下,緊急發兵,直奔南京,首先殺往的就是安慶,結果就啃上了一個硬骨頭。安慶是南京的門戶所在,安慶一失,南京必陷,而鎮守安慶的官員都督楊銳和知府張文錦亦是精挑細選的人才。這兩人命士卒持火槍弩箭,死守安慶。
寧王氣勢洶洶而來,攻城十餘日,都沒拿下這座城池。而這時,王守仁早已率部直奔南昌去了。他得到消息,成國公朱輔已然做好了布置,安慶既然能守,何不趁南昌防衛空虛,來個圍魏救趙,釜底抽薪?
南邊打得是如火如荼,而京城也沒閒著。聖駕終於回京了。班師回朝的情形,與朱厚照設想的大不相同。他想得是鮮花滿道,彩旗滿街,人人歡呼雀躍,人人刮目相看,他自己身著金甲,身騎白馬,風光無限地入城來。結果,他就只在入城前勉強拾掇了一下,在百官敷衍的歡迎儀式中回了紫禁城。剛一回宮,他屁股還沒坐熱,就迎來祖母和母親的水淹七軍。好不容易把她們安撫下來,他也不能歇息,而是直奔奉天殿召開大朝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