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彬正心亂如麻間,就聽李越朗聲道:「聖上厚待平虜伯,既為表彰其功勳,又為樹其為典範,以激勵天下貧寒軍士,只要他們恪盡職守,保家衛國,便有登天之路,便有富貴之享。可平虜伯肩負如此重任,不思為聖上分憂,為朝廷納才,反而以孝順為名,和團營將領一道,成日溜須拍馬,諂媚侍君。他將聖上的治軍大策,扭曲敗壞為陰詭小術。這難道不是一樁大罪嗎?」
江彬是打破腦袋都想不到,他說得居然會是這個。他以為是李越是在小打小鬧,誰知人家根本不屑於在這些微末小事上與他爭持,而是直接往命根子上捅。
而人家奏的這些東西,竟然是他之前連想都沒想到的。他們這些軍戶出身,驟登高位,在他們眼中,皇上的恩寵就是肥肉,底下的將領都是分肉的人,人多了,每個人分的肉就會少。這就是江彬準備拉攏同僚,排除異己,牢牢把住朱厚照身邊的原因。他想的是,只要他們伺候得聖上滿意,自然是權財兩得,他沒料到的是,那麼多人都肯拉下臉來把皇上哄得舒舒服服,皇上憑什麼要給他這一份遠超眾人的殊榮呢?
江彬畢竟是個聰明人,當下臉上就冷汗涔涔,他情知此事絕不能應下來,忙道:「父皇明鑑,兒臣絕無此意,兒子既是臣子,當在公事上效命,又是您的義子,自然該多多孝順您。兒臣是想把這兩樁事都做好,沒曾想惹出這樣的誤會……」
他一語未盡,月池就朗聲道:「平虜伯,事實如何,聖上自有明鑑。」
江彬還要再辨,只聽她斥道:「混帳,你以為這是鄉里扯皮不成,奏事未完,豈容你在這裡拉扯。」
她的聲音並不響亮,卻自有一番端嚴威儀。江彬一時找不出理由,便看向朱厚照,可他的父皇嘴邊噙著神秘的笑意,正好整以暇地望著他們,就像在看一場精彩的大戲。
江彬這下才是真正的如墜冰窟。他開始絞盡腦汁想應對之策,可月池根本不會給他反應的機會。
她道:「適才說是對上不忠,接下來再來談談對下不仁。將者的仁道,既指愛護部屬,又指庇佑黎民。萬歲一直痛心,團營士卒的生活困苦。平虜伯新官上任,不僅不為底下的士卒爭取福利,反而給他們又添了樁樁件件的雜務。在馬球場鞍前馬後的伺候,就是平虜伯的愛護士卒之道嗎?在京城大街上縱馬行兇,就是平虜伯的為官之風嗎?」
江彬辯解道:「兄弟們訓練辛苦,我也是為他們在訓練閒暇之餘,找一個消遣的法子,再說了,打馬球也有利於強健體魄啊。」
劉瑾都忍不住發笑,媽呀,這理由都找出來了,反應能力也稱得上是上佳。朱厚照和月池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也俱都有笑意。月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麼,敢問平虜伯,你可保障團營的糧草、月銀供給,可曾嚴厲拒絕大小官員私役士卒?」
江彬正想一口應下,就聽月池悠悠:「話可要想好了再說。欺君之罪,可不是鬧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