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鬼混了一天, 回來就為了外派一事,橫眉豎目, 夾槍帶棒。朱厚照語聲微冷:「為國效命是應有之義,她享了朝廷的誥命和尊榮,在國家有難, 百姓遭殃時, 就該挺身而出。你既然捨不得, 朕召她回來也可以,只不過就得抹成白身,再做一個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如何?」
月池都要被氣笑了。好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啊。宣府時冒死守城,韃靼時千里奔襲,立下的這些汗馬功勞只換來一個誥命,而就是這個小小的誥命,到頭來也抵不過人家輕飄飄的一句話。
她忍了又忍,仍覺心如火燒,到底還是刺了他一句:「為國效力,當然應該盡責。可如果只是為了成全某些人的私慾,臣以為不可。」
她竟是動了真怒。朱厚照的神色亦漸漸沉下來:「你是要為這點小事頂撞朕嗎?」
這點小事……那樣的刀劍無眼,浴血廝殺,在眼前這個人口中,原來就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月池的雙拳緊握,她有時真想像小時候一樣再打他一頓,可一切都不同了……並且,連貞筠都知道,為了保全她們的婚事,不能因此和朱厚照鬧得太僵,更何況是她。
她深吸一口氣,掀袍跪下:「臣不敢,只是請聖上憐憫時春往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遣她入王御史麾下。」
王御史即指王守仁,在平定寧王之亂後,他又被重新擢升為左都御史,總督兩廣兼巡撫,主要就是負責處理兩廣的叛賊和倭寇。既然事情已經無法轉圜,她就只能為時春爭取最好的待遇。
她認慫認得太快了,剛剛怒髮衝冠,轉頭低眉順眼,連朱厚照都吃了一驚。而他回過神後,心中非但沒有半分得償所願的喜悅,反而更加惱怒。他走到月池身前,俯身道:「當年你在東宮時,要是能這麼識趣,也不至於吃那麼多苦頭。她在你心裡就這麼重要,重要到連尊嚴骨氣都能不要?」
月池垂眸不語,朱厚照喝道:「抬頭,說話!」
月池霍然抬頭:「陛下希望臣說什麼呢?」
朱厚照一時語塞,他的眼中浮現一層薄怒:「好,朕倒要看看她的命有多重,你還記得那一百個頭嗎?」
月池一窒,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朱厚照一愣,心中亦有悔意,理智告訴他,應該見好就收了,再鬧下去,事態只會一發不可收拾。可他始終咽不下這口氣。他畢竟不是話本中人。
他問道:「要是她真在戰場上,傷了或是死了,你待如何?」
月池如遭重擊,他的獨占欲竟是比她想像的還要可怕。她扯了扯嘴角,毫不迴避地與他對視:「我待如何,我能如何?當然是生不同衾死同槨。她們二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只能以命相報。」
朱厚照怫然變色,他眼中閃過一絲水光:「好,好得緊,你又在威脅朕……」
月池深吸一口氣:「是您一次一次要逼死我。皇上,我在宣府時捨生忘死,在韃靼時殫精竭慮,不是為了回京做誰的禁臠。」
朱厚照脫口而出:「可朕九年來的傾心以待,也不是為了在這裡與人共事一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