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這裡頭倒是悠閒,外頭的母子吵鬧卻是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張太后話里話外指著李越責罵,大有將她親自拖出來的陣仗。而朱厚照於公不能在此時讓李越的身份暴露給他只顧娘家的親娘,於私不能叫月池受此羞辱,是以生生將張太后堵在外面。
張太后怎麼可能敵得過他的氣力,怎麼都進不去後,終於忍不住淌下淚來:「好呀,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竅了。你為了這麼一個孌童,背棄髮妻,忤逆母后,你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列祖列宗!」
朱厚照面對母親的指責,卻並未有多大波動。他早就找到了,回擊她的辦法:「母后原來還記得朱家的列祖列宗?」
張太后面色一僵,驟然慘變,她鼓起勇氣看向她的兒子,那雙眼睛永遠都是亮如點漆,可卻再也沒有那種天真和稚氣,反而帶著逼人的鋒芒。張太后只覺五臟六腑都要遭他看透了。他知道了,他果然什麼都知道了……
張太后忍不住顫抖,他從小就是這樣,只要有一點違拗了他的心意,怎麼哄都哄不回來。而這次,還不只是違拗心意那麼簡單……她的兩個弟弟陰謀作亂,而她這個母親,卻是在此前一直袖手旁觀……
令人窒息的沉默像瘟疫一樣快速蔓延開來。張太后的身形搖搖欲墜。朱厚照眼見她如此,反而率先別過頭去。
她看不清兒子的神色,只能聽到他微微發顫的聲音:「我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不勞您掛心了。夜深了,您身子不好,還是回去早點歇著吧。」
語罷,他就轉身向里走去。張太后望著他的背影,猶豫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叫住他:「等一等!」
她一開口,就覺淚水止不住地流,她哽咽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可你……你總該顧及你的父親吧……」
朱厚照的腳步一頓,他僵在原地。張太后眼圈通紅:「你這麼做,對得起他嗎?你父皇他,做夢都想看你成親生子……你七歲的時候,要你父皇帶你去打獵。他身子那麼弱,還是陪你在野外玩了一整天。回來之後,他就起了高熱,還命我們不能告訴你……」
朱厚照緩緩合上眼,他的雙拳緊握。張太后仍在哭訴:「他當晚燒得嘴唇都乾裂了,母后就這裡,一遍一遍替他擦汗餵水。他一句怪你的話都沒有,只是說,『這等殘破之軀,只怕再也享不到含飴弄孫之樂了。』如今他是早早就去了,他就只有你這麼一根獨苗,而你,卻一個男人廝混在一處!你是想叫你父皇,斷子絕孫嗎?!」
朱厚照一震,他垂下眼帘,仿佛凝固成了一尊石像。張太后見狀走上前來,搖晃著他:「你說話呀。」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又緩和下來:「你也覺得,對不起你父皇是不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不過就是一個漂亮點的男人,世間那麼多好女子,攆走了他,母后就不信找不出一個比他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