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一直以來咄咄逼人的他,在學著慢慢收手,逃避至今的李越,反而不甘於現狀。他沒料到,她居然會做到這個地步。鎮國府,是她送給他的生辰禮物。這裡沒有方氏、沒有時氏、沒有夏氏,沒有外間的風風雨雨,紛紛擾擾,有的只有他們兩個。他們兩個人的家,被她布置得如喜堂一般……
他繞過粉壁,穿過迴廊,立在桂花樹下,心中五味雜陳。短暫的喜悅過後,就是猶疑和折磨。他聽見了她身上的環佩,在風中輕鳴,宛如銀鈴。他看到了她紅色的絲履,鞋尖的珍珠微微晃動,散發著柔和的光暈。他甚至還看到了她裙擺上金線的紋飾,如綠樹下金色的斑點。他正是在此刻,急急轉過身去,落荒而逃。
月池叫住了他,她含笑道:「你日思夜想,恨不得把我的心剖出來看看,可如今,心已捧到你面前,你卻為何還要逃呢。」
他的腳步一頓,仍是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他還想逃避,她正色道:「你難道想這麼不上不下地和我過一輩子嗎?」
他的肩膀微微顫動,依然想走。她又問道:「你就這麼想和我這互相折騰,互相防備,熬到死的那天嗎?」
他終於停了下來,月池長嘆一聲:「你受得了,可我受不了了。」
她鬢間的步搖輕輕晃動:「我以為我的誠意已經足夠了,雖不足以彌補過去的欺騙,可至少能為我們換來一個新的開始。」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我們已經在同行了。」
她道:「可我猶嫌不足。」
她緩步上前:「你的心還籠罩在陰影之中,你仍忘懷不了過去,並非是真心與我同行。」
又是真心,他壓制不住心中的怨氣:「你往日哪怕有半點真意,也說不出那樣的彌天大謊。事到如今,又來問我要什麼真心?!」
這裡也是他一生都難忘懷的傷心地。雨落不上天,覆水再難收。她打得粉碎的東西,招招手就想恢復如初,又豈是那麼容易呢。
月池一愣,她到底是騙他太多次了,他們之間的隔閡並沒有因再次合作而完全消弭。他為何要命人重議考成法,就是不願將人事的權力過度集中,將百官變成內閣和吏部的屬下。他願意辭舊迎新,可前提是一切安穩。即便是女兒身的她,也不能讓他完全放心。
他防她,比防賊還要艱難,因為抓到賊了還能直接打死。可要是抓到她了,碰不得挨不得,反而左右為難。所以,他在一開始,就要避免陷入那種僵局。此等保守的做法,不利於她的政舉推行。這樣彆扭的關係,也讓她感到窒息。
她難得軟語道:「過去的確是我做錯了……我只是想知道,該怎麼補償。」
可面對她難得的服軟,他卻是報之一聲嗤笑:「你能如何補償?你給我最大的生辰禮,不就是在這兒走一場儀式,再來幾次被翻紅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