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中央鐵了心要開海禁了。政治是妥協的藝術,是團結的藝術,朋友多一點,敵人少一點,新政才能真正落地。可要怎麼廣結善緣,化敵為友呢?同道固然重要,可同利才是基礎。要通過分肥來夯實根基,離不開真金白銀。
李越推行宗藩條例,來節省財政支出;用馬中錫,分田減賦,平息各地的叛亂;任用治農官和新種,增加地方的收入。這樁樁件件都是為了增加手裡的資源,讓上下都得到實惠。她也的確做出了不小的成效,中下層官吏和庶民頗感恩德。如沒有充足的軍費和人力支持,王守仁等廣東將領,也不會以這樣的高效,擊潰佛朗機人。
但前八十步都走過去了,倭寇被擊潰,佛朗機人被攆走,眼瞅著馬上就要大規模收稅賺錢了,結果卻出了這樣的么蛾子。這任誰,誰能咽下這口氣呢?朝廷大員都咽不下,可他們卻都明白不能硬來。能鬧到這個份上,說沒有內鬼都沒人信,可要怎麼平息央地之爭,將這滾滾財源回歸中央,首要一步總得摸清底下的情況。
嚴嵩心裡如明鏡一般,這就是他的職責,像一塊石頭一樣投進水底,激起層層漣漪,讓上頭看到,這水到底有多深,又有多少妖魔鬼怪。石頭太大,激起千層浪,毀傷自身,石頭太小,一無所用,只怕再無起用之機。
嚴嵩不由心潮湧動,這齣大戲,究竟要怎麼唱好。他思前想後,總沒有個定論,到了最後索性坦然起來,無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而已。
嚴嵩這廂心有千結,可江浙的官員也頗有些忐忑,這中央冷不妨派了兩個人來,究竟該如何堵嘴呢?
第370章 我輩行藏君豈知
他這是馬不停蹄地將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浙江官員的臉上。
有明一代, 巡撫為各省最高行政長官,掌一省大權。在聽到有欽差來的那一刻起,浙江巡撫陸完便召集手下的得力幹將, 商議該如何應對, 如何自處了。然而,幾人的意見在這時卻出現了巨大的分歧。
按察使潘鵬並未將嚴嵩當成威脅, 他端坐在案後,對著陸完道:「中丞,這個人的底細,我們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張遇的門生,一直在工部任職!有道是物以類聚, 人以群分,張遇是個什麼人物, 您心裡比誰都清楚,他能和張遇多年來相處融洽,難不成還能是個骨鯁之臣?」
這些人也都是兩榜進士出身,當年也是在京里呆過的,豈能不知張遇。張遇為人浮躁,生性貪婪,可不是什麼一心為國的清官。
都指揮使陳震聞言卻面露不贊同之色。陸完道:「咱們自家人關起門來說話, 有話不妨直說。」
陳震應了一聲是,他道:「照臬台的意思, 此人不足為懼?」臬台是按察使的別稱。
都是官場上混得,誰敢把話說到十分滿。潘鵬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只是不必如此如臨大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