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嵩何等人,一下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周東尚且身在原職,您還有什麼好擔憂的?有道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再者,想要彌補過錯的,可不止您一個。」
黃豫一愣,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他還是先描補了一句:「我也是身在局中,不得不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嚴嵩做洗耳恭聽狀,黃豫道:「我們都很羨慕九邊的弟兄,他們趕上了好時候,能夠跟著皇爺北伐,這是何等的盛事。可我們常年在南邊,只能同這些海寇打交道。有些人自覺,自己十年立下的功勳,都不及人家一年。」
徐贊慢慢道:「可形勢如此,為之奈何?」
黃豫苦笑道:「可有些人不那麼想,他們覺得人挪死,樹挪活,既然形勢不好,何不重造形勢呢?」
似有天火劃破夜幕,在曠野上點燃熊熊大火。嚴嵩和徐贊倒吸一口冷氣,他們都是飽讀詩書之人,一下就明白了黃豫所暗示的意思。
黃豫又道:「這還只是軍中。至於民間之事,耳聞不如目見,嚴參政何不親往寧波雙嶼去看看呢?朝廷的心雖好,可真要開關,恐怕是難於登天啊。」
嚴嵩和徐贊離了黃府,兩人都是面色沉沉。
一回到驛館,徐贊便嘆道:「如不是聖上興武舉,平民武將哪有出頭之日,可沒想到他們非但不感念聖恩,不顧念庶民,反而起了養寇自重的心思。」
嚴嵩遙望遠山,幽幽道:「人都是貪心不足。白身的時候想要有官做,當了官就還想再升遷,升了一步就想升得更高。如果一直風平浪靜,聖上日理萬機,又豈會想得起這邊的將士呢?可他們,委實太心急了些,好歹隔兩三年,再鬧出這樁禍事。聖上也不至於如此大動肝火。」
徐贊無奈道:「這豈由他們做主,一旦開關,不知要斷多少人的財路,那些人怎麼坐得住。」
嚴嵩回頭一笑:「那為何不找個其他理由呢?哪怕說是朝貢使團鬧事,也比倭寇捲土重來要好得多呀。」
徐贊一愣,他苦笑道:「此事,恐怕只能由你到了雙嶼,方能一探究竟了。」
嚴嵩道:「我要是現在去了,只怕連人影都瞧不見,還是先差人去望望風吧。前幾任朝廷委任的浙江市舶司太監都在寧波辦差,等那位來了,我再去不遲。」
徐贊點頭稱是。他亦看向夕陽,道:「明面上還是應以巡查海道為要,他應該也快到了。」
佛保是先走陸路,再走水路,可他也不好太拖延時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浙江地界越來越近。他一路聽著嚴嵩的動向,一路苦思冥想自己應該怎麼辦,白臉已經被人家唱了,留給他唱得只有紅臉了,可這紅臉也不是一說人就信的。如何取信於人,還不把自己搭進去,也是個精細活啊。
這廂人人焦灼,與此地臨近的南京上元縣夏府中,也是人人坐立難安。方夫人在大堂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疊聲地遣人去問:「不是說今天快到了嗎?怎麼還不見人?」
方少夫人陪著婆母,忙勸道:「相公早就在碼頭候著了,一見到妹妹,必定馬上回來,您身子不好,還是快坐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