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又一次落下,她們為了她鋪好了兩條路,讓她憑心意而走,而不論選擇哪一條,都有人為她遮風擋雨。
佛保此刻已然酸得牙倒了,也不知是哪裡來得狗屎運:「方典正,恭喜,恭喜。只是,您這福運雖好,也要懂惜福才是,別一不留神,又被人當槍使了。」
典正一職,負責糾察內外,責罰戒令。這擺明是個得罪人的活,一旦不慎,就是萬劫不復。佛保陰暗地想,李越把她又弄回來,八成又是想她當根引線,等到有需要的時候,再點燃一根大炮仗。對,一定是這樣,怎麼會有這樣無緣無故的好。這下,總能扳回一局了吧。
豈料,貞筠施施然起身:「您甘效犬馬之勞,我何嘗不是甘之如飴。」
只要能幫到阿越,哪怕拿她的命去,她也甘之如飴。
新的變化,同樣發生在戰場上。時春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還能看到其他女將和女兵,出現在戰場上。哪怕只有百來人,也足夠讓人振奮。她們白天一起作戰,晚上互相擦拭傷口,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機會有多麼難得,如果這次不抓住,那就再無出頭之日了。越是一無所有,越能破釜沉舟。她們憑藉一腔悍勇,斬首無數,功勳日重。
勝利給她們贏來了尊重,也增長了她們的勇氣。女將們甚至開始暢想,回去後的情形。個個都圍著時春問:「說好的銀子,真的會給嗎?」
「我們應該有官服吧?」
「大概去哪個衙門任職呢?」
時春被問得哭笑不得,爾頃她正色道:「還是那句話,別老想著自己。救人也是救己,我們的根基這般淺薄,如不再扶持些同道,就更加孤掌難鳴。」
這些生活在廣西大山的女將們,心性單純,連聲應道:「咱們不是那沒良心的,能拉一把肯定拉。」
「等我的府邸發下來了,我就讓那些孤兒寡母來住。」
「那麼多賞銀,我也花不完,肯定要分出去一些。」
「找些資質好的丫頭,教她們怎麼開槍宰人……」
時春聽著這些猶帶稚氣的話,不由發笑。希望來得太美、太好,叫她都有些不真實之感。或許是因為遠離故土,不知情形,一種難言的焦慮,始終壓在她的心頭,叫她喘不過氣來。
而當她回到廣東後,這股早已壓在心頭的焦慮,果然成了真。誰也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能完成心學的改造……新的典籍,新的學說,被大肆宣揚,連三歲小孩的蒙書都增添了心學的內容。而理學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和排擠。無數學者痛哭流涕,卻無能為力。所有人都知道風向要變了。這可不同於科舉改制的小打小鬧,這是要完成道統的更替。
可心學的創始者王守仁,自得到消息後,卻再不肯開壇講學。風塵僕僕的時春看到他時,驚覺他消瘦不少。她焦急道:「您,您這是怎麼了?」
王守仁抬眼,他片刻後像是才認出她。他和她說得第一句話便是:「他為何要如此,難道他不知道,這會帶來何等可怖的後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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