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到這裡來搶頭香的,都是非富即貴。這個燙手山芋,別人不想接,就甩到了三丫這個新任女將身上。這擺明是在欺負人,三丫卻不以為意。她一聽說這裡打起來了,就趕忙過來維持秩序,將人潮喝止分開,這才避免了一場踩踏的慘劇。只是,人雖然暫時分開了,可矛盾卻未消解。兩邊仍然叫罵不斷。
三丫打聽了之後,才知道雙方是早有過節。一邊是亦不剌太師的愛女,恩和汗的遺孀琴德木尼福晉的家人,另一邊是鄂爾多斯部的首領滿都賚阿固勒呼的族人。
自汗廷落敗之後,滿都海福晉隕命,新任汗王順義王年幼,索布德公主不明時勢,黃金家族逐步勢微。兩大權臣家族勢力膨脹,他們開始爭權奪勢,分庭抗禮。亦不剌太師和黃金家族有姻親關係,又和大臣張彩結親,他既可「挾天子以令諸侯」,又能通過拉攏明廷和吸納瓦剌人來增強勢力,而鄂爾多斯部的滿都賚阿固勒呼,就要勢弱一些,雖也能通過向明廷效忠獲利,但是韃靼內部卻不得不受所謂大福晉琴德木尼的轄制。為了增強自身勢力,滿都賚阿固勒呼絞盡腦汁,一面通過通商,姻親,加強和明廷的連結,另一面則想方設法想削掉琴德木尼大福晉的身份。
琴德木尼在沒嫁人時,就不同於尋常姑娘,帳中面首無數,如今雖名義上是恩和汗的遺孀,但要她為一死鬼守一輩子的活寡,打死她都不願意。她仗著父親權勢日盛,絲毫不把黃金家族放在眼裡,仍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獵艷。是以,往韃靼走商的人,都聽過雪山仙女的故事。有相貌英俊之人在風雪中偶遇雪山仙女,被仙女邀請到溫暖奢華的帳篷中春風一度,極盡人間歡樂。然而,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呢。琴德木尼在四十三歲時,又懷孕了,可這一次她卻不想打掉孩子。她先是打算稱這孩子是恩和汗託夢所留,後又打算秘密產子稱這孩子是收養回來的。亦不剌太師再愧對女兒,也不能任她這樣胡來,父女倆發生了劇烈的爭執。
然而還沒等他們爭執出結果,索布德公主就在有心人的幫助下,知道了這件事。大公主本就深恨琴德木尼,哪裡肯咽下這口氣。她絲毫不顧及小汗王和自己的處境,在祭典上突然發難。就在滿都海福晉的靈前,索布德公主趁著琴德木尼叩拜時,一腳將她狠狠踢翻。眾目睽睽之下,琴德木尼身下鮮血湧出。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
亦不剌太師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畢竟黃金家族才是草原正統的統治者,他藉助自己女兒恩和汗遺孀的身份謀奪權力,就不能做得太出格。他不得不大出血,以消弭這樁醜聞帶來的惡劣影響,不僅賠了牛羊領地,還失去了對金帳後位的左右權。索布德公主自以為自己為弟弟爭取了權益,然而就在這件事過去後不到三年,她的神智便日益混亂,最終陷入瘋狂,雖然人還活著,可與死了無異。而琴德木尼在失去了自己的骨肉後,更是心痛欲絕,一面伺機報復仇敵,一面虔信神佛,希望能再得子。
兩大權臣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張。在這樣的境況下,他們兩家的家人在永安廟打起來,意味更加非同尋常。
三丫的額頭沁出了汗珠。她職權有限,面對互不相讓的兩家人,打又打不得,勸又說不通,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正當她打算遣人去請示上級時,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他身材高大,皮膚白皙,相貌英俊,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諸位在這裡爭執,也不是辦法,我倒有個主意,能幫你們妥善裁決。」
三丫一見他大驚失色,她忙道:「星渚,你怎麼在這兒?快回來,這是貴人的事,不是你能摻和的。」
這個叫星渚的青年一笑:「我自是不能替貴人做主,可是這廟中的佛陀總能替貴人裁決是非吧,不如掣籤來定頭香,一切皆憑上意。」
兩家人自他站出來時,就噤口不言,鴉雀無聲,待他提議之後,更是連連答應。廟內的主持忙拿簽出來,兩家的領頭人同時拈了一支,最後是滿都賚阿固勒呼家拿到了上籤,隨即志得意滿地進廟門去。
亦不剌太師的家人望著他們的背影,一時面如土色。星渚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永安廟的香火鼎盛,可聖山不兒罕山也一樣靈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