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對此又何嘗不知呢?可她從未試著從明面上插手兵權。她只是厚待軍匠,有意識提拔貧寒出身的將領。在萬國來朝的大閱之後,她更是順著朱厚照的意思從邊軍、西南狼兵中留下猛將,加強京軍的力量。只是,她借兵部之手選派的,皆是千總、守備之類的小官,給軍匠的職務也僅是小吏總旗,因而並未引起朱厚照的關注罷了。這其中既有宣府舊人的骨血,也有西南女將的親眷,更有多年因賤籍制度備受苦楚的可憐人。他們得到了機會,自然會拼命往上爬。
而自皇帝遷居摩訶園後,禁軍就由第一流的天子親衛,退居二線,雖然明面上的待遇未曾削減,可面上的威風以及背地裡的油水可就少的不止一星半點兒了。在張太后纏綿病榻後,夏皇后也有足夠的時間和本錢,和這些騰驤四衛將領們好好交流。更別提,騰驤四衛中還有人幫著說合。騰驤四衛中的勇士乃是從天下衛所官軍年力精壯者及虜中走回男子選拔而出的。所謂虜中走回男子,乃是指從蒙古或外邦逃回的青年男子。張彩這麼多年,想盡辦法往中原送人。雖然最後有資格進入騰驤四衛只有一個,可也足夠了。他就是在韃靼陣前,死在明軍炮火下的女奴之子,那個目睹母親被戰車碾得面目全非的半大男娃,早就已經流幹了眼淚。他現在叫荊慈。
至於劉瑾,他對張永、谷大用、楊玉這些個老對手,更是從未卸下心防。他當然不敢謀反,更不敢往御馬監、錦衣衛塞自己的人。他只能往試著盯住自己的老對手,在持續不斷地在其他監拉攏人,哪怕是在自己命懸一線時也從未放鬆。
而女官們與宮人們更是兢兢業業至極,女官們的手早就伸往了內廷各處,宮人們更是時時刻刻監視了大內的風吹草動。在月池從玄武門入宮時,也是宮女們幫忙接應。
正是因著多方使力,月池才能順利把控禁中。這些小人物,皇爺平素從未放在眼底。他也從未想到,自己在內廷的第二步棋,竟然會因這些小人物而廢掉。
可縱使如此,月池要更進一步,也是難於登天。奪門之變,之所以能兵不血刃地成功,是因景帝奄奄一息,其子懷獻太子九歲而夭,在大家回過神後,英宗已於奉天殿升座。而執掌兵權的兵部尚書于謙,是個徹徹底底的純臣。他都捏著鼻子認了,旁人還能怎樣?
可如今,月池既不能徹底掌握東官廳,自己最大的秘密知道的人還不止一個,在這樣的境況下,除了挾天子以令諸侯,沒有別的路子可走。可朱厚照豈是任人挾制之人呢?為今之計,就只能讓他一直暈下去,然後趁機拉攏更多的利益共盟,打贏這場時間戰,才有扭轉乾坤的可能。
劉瑾看著龍床上雙目緊閉的朱厚照,他不由長嘆一聲:「只能擴張官營工場,再進行分肥。」
月池道:「擴張?如今民間已是怨聲載道,要是再將繩子收緊,若遇天災人禍,又該如何收場?」
劉瑾氣不打一處來:「你要搞清楚,那些個腰金衣紫之所以沒有立即找你翻臉,就是想看看你上台之後,能不能給大家博到好處。你要是和皇爺做一樣的事,那他們還要你幹什麼,索性橫下心,讓你們倆一塊死,大家再挑新人來!」
月池失笑:「再挑新人?談何容易。忠黨和敵黨打得頭破血流,文臣、武將、宦官也要為自己都牟利。誰肯讓步,誰願讓步?外敵虎視眈眈,一旦內亂四起,動搖國本,就真箇雞飛蛋打了。天下承平日久,沒人敢做第一個開槍之人,更何況,是對著我。」
內閣首輔,秉國多年,功高望重,要說除了天子之外,還有誰能叫天下心服,也只有李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