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逢祥含淚點了點頭,很快,那碗湯藥就被李化吉餵光了。
他窩在李化吉的懷裡,不肯讓她走,牽著她的手,要她唱童謠,此時他的心被霧靄蒙蔽著,只有阿姐柔聲的小調才能替他驅散。
這對姐弟都不知道,隔著展開的素娟屏風,謝狁正負手而立,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謝狁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滿宮十二殿的動靜,樣樣都掌在他手心裡,小皇帝不懂事,鬧著不肯吃藥,他自然也是知道。
只是在小皇帝拿命吵鬧不休的那段時間,他正在凌煙閣處理政務,攏不開閒余,所以方才姍姍來遲。
也就是遲了這麼一步,讓他喪失了給皇帝灌藥的樂趣,他黑沉沉的眼眸盯著床榻前那道柔順的身影,感到有些遺憾。
壽山在旁輕聲詢問:「陛下年歲小,離不開長公主,大司馬看是否讓長公主暫居太極宮偏殿?」
謝狁薄唇微啟:「他真以為是來做皇帝的?」
壽山噤聲。
殿裡寂靜下來,就顯得李化吉的歌聲極為明顯,輕柔婉轉,還夾著山陰地區的方言:「想起外婆橋,河江里小船搖啊搖,囡囡搖籃里睏覺覺。」
李逢祥的手從牽改抱,牢牢地拽著她的腰,哪怕睡著了,也不肯叫她走。
李化吉垂下頭,耐心地拍著背哄他,錦服放量寬大,將她纖長玲瓏的身形遮擋住。
很的畫面,溫馨到和這個宮殿格格不入。
謝狁移開了眼:「明日讓教養嬤嬤來訓導她,身為長公主,總要見得了人。」
壽山應喏。
謝狁轉身走出幽深的宮殿。
灰了一日的天空,終於在夜色里落下了雪,白茫茫的雪花在氣死風燈前打著旋轉,謝靈撐著油紙傘來接他,謝狁腳步未頓,任由雪花落在狼毛滾邊的鶴氅上。
黑中見白,格外刺眼。
掛著謝家木牌的馬車往宮外駛去,冬夜總是冷的,這時候還在街上的人大多是為了生計,他們看著這架低調的馬車駛過,紛紛避讓開。
馬車駛入了烏衣巷,入了謝府。
謝狁步下馬車,一盞燭光明晃晃地刺著眼照過來,燭光旁站著個仍見挺拔的身影,鶴髮束簪,兩眸精亮,雖杵著杖,卻精神矍鑠。
他看著謝狁:「你還知道謝府是你的家?」
謝狁站在庭下與他遙遙相對,紛紛雪花落滿肩頭,恍若對峙。
很多年前,他也這樣庭前問答,庭前受訓,什麼芝蘭玉樹,不過是依著謝家家主的心意修建出來的枝椏,有幾分合了世人的觀賞標準,因此才被高高捧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