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狁道:「若我偏要與他計較呢?」
李化吉哽了下。
謝狁抬腳走了過來:「他依賴你,已經依賴得很不像話了,別告訴我你沒有發現。」
李化吉當然發現了,可是正如她所說的,李逢祥的經歷非常人能忍受,她也為此承受著突逢變故的巨大痛苦之中,因此總想盡力遷就李逢祥,好像彌補了他,就能彌補當年她未曾與家人一起共面生死的愧疚。
李化吉眼角下垂,道:「我擔心他。」
她剛說完最末一個字,謝狁的靴子就出現在眼帘之中,李化吉下意識就要後退一步,結果那道壓在頭頂的目光頓時變得危險起來了。
謝狁不乏嘲諷:「你越縱著他,培養出來的皇帝就越軟弱無能,你說他小,他如今也十歲了,不是剛斷奶的孩子。三更半夜不睡覺,學些不入流的內宅後宮邀寵手段,非要將你鬧到他身邊去,這哪有一國之君的樣子。」
李化吉被他的話刺得難受,她道:「逢祥因幼年的遭遇而久久難以釋懷,故而想念阿姐,這也算是人之常情,邀寵沒斷奶之類的話,郎君說得未免過於嚴重了。」
似乎李化吉進宮來後,就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口吻,堅決地反駁過謝狁、頂過他的嘴,謝狁一方面覺得稀奇,一方面也覺得不高興。
他道:「人之常情?一個帝王,應該擁有情感嗎?君王之好惡,能定國家生死。若君王好舉賢選能,那麼天下英雄盡入彀中,但若他每日只沉溺小情小愛,身邊聚集的便只有獻佞之臣。你覺得以李逢祥的心性,往後他身邊能聚出什麼樣的臣子?」
李化吉一下子就被問住了,她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對於她來說是太過遙遠的事,畢竟直到現在她擔心的還是李逢祥能不能活下去的事。
李逢祥心性不穩,又依賴她,沒了她,就萬事不行,她出降幾日,李逢祥的字就練不好了,更遑論寫那些更難的策論。
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至多只是溫和地批評他幾句而已,不是她不對李逢祥寄予希望,而是不敢。
若是李逢祥是個能君,謝狁豈不是更要殺他?
所以當謝狁說出這樣的話,當真叫她萬分意外,在這之前,她可從未想過謝狁會對李逢祥有明君之盼。
她斟酌著回答:「逢祥出身貧困,自小也沒經過大家教育,心性頑皮憊懶,怯懦不堪,無法與高門大戶的公子相比,他本來就不是明君之選,郎君不若另擇君主,放逢祥歸田家。」
是了,她不是什麼單純的小姑娘,在見識過謝狁的冷酷無情後,更不會因為他隨便一句話就展開聯翩浮想,一廂情願以為謝狁當真視李逢祥為君主。
且不說謝家與王家貌合神離,終有分崩離析之日,暫說他謝狁權傾朝野,又連殺二主,非將乃攝,實在震主,任何一個想要大幹一場的君王,都絕對容不下他這頭猛虎。
為了身家性命,謝狁都不至於留李逢祥性命。
他沒那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