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尖銳到可以穿破他自己的所有偽裝。
秦四喜勾了下唇角。
「比起你那些裝模作樣,你如今的眼神倒更像是個人了。」
「神尊,你說的這些,更像是在向我討債。」
褚瀾之的意思是秦四喜是因為過往的舊債才杜撰了這些。
這其中帶著惡意的揣測讓秦四喜樂了,她連說話的語氣都帶著笑意:
「你害怕了,你害怕我說的是真的。」
目光相接,褚瀾之的臉色在一點點的變冷。
因為他眼前這個女人不閃不避,坦然得像是山海鎮的晴日。
她說的都是真的。
每個字都是真的。
她說的
是真的,那什麼是假的?
是他數千年來自以為是的人生,是他的身份,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他褚瀾之,又怎麼會是別人為自己豢養的皮囊?
收回扇子,秦四喜直起身,她吹了下手裡的鵝毛,在它飄起來之後又抓緊。
「這一切並非無跡可尋,若只是尋常執念,為什麼陸小六能在凡人境將你取而代之?又怎麼會壓制了微生輿的魂魄?他不只是執念,他本就是你的半身。」
有最好的魔骨,有魔族的王血,又是執念所化,比起一心飛升的褚瀾之,陸小六是更適合的魔主人選。
所以,在微生緒死後,魔族的氣運被分成了幾分,陸小六拿到了最多的那一份。
我本想在給你和微生輿換回身體的時候直接殺了微生輿。雖然會讓你的軀殼受些傷,但是能斬殺了微生輿,我也覺得值得,可惜,如今事情生變了。
秦四喜深吸一口氣,語氣和緩,說出的話卻像是寒夜裡的鋒刃。
「你的魂魄在微生輿的身體裡受魔氣浸染,頭上又有欠債,反倒是陸小六,不僅是魂魄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身體,又因為得了神的眷顧而平白被滋養氣運……又或者神眷本身也是氣運的一部分,誰有能說得准呢。」
「若是那樣,褚瀾之,你能從陸小六的手中爭到你的身體嗎?」
褚瀾之怔怔地看向自己的身體。
一隻胖胖的鵝站在本屬於他的胸口上,趾高氣昂。
褚瀾之仿佛察覺到自己的心口晃了晃。
他這一生,從呱呱落地就是天之驕子,是乾元法境未來的主人,數千年來,他修行,突破,得宗門讚譽,受天下追捧,一切都那麼的理所當然。
他理所當然地做一切事,縱有些瑕疵,也有無數種方法可以描補。
因為他理所應當地能付得起一切的代價。
一直到此時,一直到此刻。
秦四喜看著褚瀾之。
他的頭上欠債原本是六斗八升,在瞬間,已經成了八斗八升。
倒是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