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碧怕他,世上所有人都怕他。
可珠碧卻不敢怠慢,從頭髮絲到趾甲蓋都洗的乾乾淨淨,抹上散發著清香的精油,生怕被王爺聞出一絲血腥或其他甚麼氣味。
今日下午,王府著人送來一套松綠色的暗紋素袍男服,那名小廝珠碧認得,小廝低語告知,說王爺有令,今晚的場子,須著這一身赴宴。
珠碧收下那套男服,仔細翻看,從內到外的中衣、褻褲、貼里襯袍、宮絛玉鉤一應齊全。珠碧指尖觸到一樣柔軟冰涼的物事,展開一看,竟是一雙雪白的絹絲雲襪,不由得苦笑一聲,笑平日裡翻雲覆雨的王爺竟也如婦人一樣細心,也笑自己身為男子,淪落風塵十餘年,穿正經衣服的次數卻寥寥可數。
是了,他還從未曾穿過這樣制式的衣裳,柔嫩的指尖划過名貴的料子,衣物上身後幽幽透出一股優雅的香,十分熟悉,卻到底記不起來是何時何地曾聞到過。
珠碧心中雖不知誠王又有甚麼新鮮把戲,手下卻是不敢怠慢。妥帖地穿戴整齊,雪白的中衣包裹著修長的脖頸,一絲不苟,渾身上下都是正經讀書人的打扮。
只那一頭散落的烏髮除外。
我朝自古來便有規定,凡是男兒皆須束髮,若大街上看見哪個男人披頭散髮,做那放浪形骸之姿,那人若非瘋子也必定是娼妓。
而男娼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那無疑是自取其辱,被石頭砸被臭雞蛋扔那都是小事。
因為包括南館在內的所有勾欄妓院等養漢之所,都是嚴禁妓子束髮的。
一是客人喜好慵懶之風、二是要他們時刻明白自己的身份。
珠碧攬鏡自觀,將一頭烏髮攏在手中纏繞,虛虛地頂在頭頂,珠碧一笑,這樣就真像個清清白白的讀書人了。
對鏡自樂的時間終歸太短,珠碧還來不及多瞧幾眼,珠碧隨身的小童小九不由催促:「相公,已是掌燈時候了,王爺想必都快到了,您還磨蹭甚麼!」
珠碧自嘲著鬆開了手,滿頭青絲散落了下來,扯過一根與袍子顏色相同的髮帶,虛虛地束著,便拿起妝筆,對鏡描畫起來。
今日並不過多修飾,是以尋常風騷撩人的金箔帖花妝也沒有畫,只是撲了粉後將原本過於疏淡的雙眉補一補,唇峰點一點口脂暈開,只此而已。
小九取來皓白色的宮絛替他系在腰上,為通裁式的衣裳做個點綴,這是時下讀書人很流行的穿法。
「相公,這套衣服真雅致,您穿上可真像個讀書人了。」
珠碧站在落地的銅鏡前,鏡中人廣袖清風,如一桿翠竹,這副打扮確是光風霽月俊朗無雙,不畫那妖媚勾人的金箔貼花妝,眉眼間倒真有幾分讀書人的味道。
珠碧卻呵一聲:「再像又如何?到底還不是任人作踐,穿得這樣假正經,出門去不得被譏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