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費那勁兒,」珠碧長臂一撈酒碗往地上用力一砸,扒開酒罈封泥,塞進錦畫懷裡,「喝!」
錦畫無奈地搖頭,舉起酒罈對嘴喝了一小口。
入喉卻意外地並不怎麼辛辣,綿長順口,唇齒留香。
自前幾日喝了個酩酊大醉,錦畫才陡然發覺酒精的妙處。飄飄然像身處雲端,甚麼難過的事也想不起來了。
兩條肉泥鰍再度纏成一根油條,抱在一起嘿嘿嘿直傻笑。
這樣甚麼也不用理會的酩酊狀態,要是能再長一些就好了。
可醉不過一晌貪歡,人生這般長,活著的人又豈能長醉不醒。
珠碧錦畫是,天下人亦如是。
兩個在污泥中撲騰掙扎的可憐人,彼此抱在一起,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至於其他人,不論是小六小九,還是靈鷲趙景行,他們哪怕再好也終究無法切身體會。他們站在泥潭之外,是不會真正感同身受的。
這淒風苦雨的涼薄塵世,這無邊無際的地獄血海,淹沒了太多太多白骨。昨日有自盡的雲舟,今日有那名被當街霸凌致死的無名男妓。
日後他們兩個終究也會沉沒下去,就和他們一樣,和在這片血海里死去的千千萬萬的娼妓一樣。
既然命運如此,至少在沉下去之前,要親眼看著大仇得報!
這一回淋漓在兩人身上不再是甘醇芳香的酒液,只有刺目的血。
蕭啟又來了。
遠在高高枝頭優雅的潔白薔薇永遠不屬於他,他也捨不得毀了他。
可開在腳邊的卑賤野花他卻可以隨時踩在腳底下,踩折枝幹碾進土裡,爛成一片花泥。
因為枝頭的潔白薔薇他夠不到,所以腳邊的野花便愈發顯得面目可憎。
開在人人踏足的土地上,妖紅冶葉,花枝招展著,任誰都可以賞玩。
賤,賤到了極點。
他那不敢對薔薇花做的一切陰狠下流的手段,全都加倍使在他如今越看越覺得噁心的野花身上,只有悽厲的哭喊,瀕臨死亡的哀鳴,四散飛濺的鮮血才能讓他找回一點點扭曲的快感。
堅硬的靴底踹上美麗的臉,一下一下,沒有一點憐惜。靴底被噴薄而出的血弄髒了,他終於不再有摧花的興致,揚長而去。
無邊的一片猩紅,珠碧極力瞪大了雙眼,他那雙明月一樣皎潔含情的眼被血液洇成一片血紅。
他已看不清懷中的錦畫,只知道他渾身都是血,觸手一片濕滑。
他喉頭髮出如野獸瀕死般的嗬嗬聲,錦畫明明是個很能忍痛的人,此時卻因痛極而痙攣。
「珠……珠碧……我好疼……」
他每說一個字都在顫抖,像一隻漏風的風箱,聽在珠碧耳朵里,令他渾身戰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