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將高陽攙扶到距離石台足夠遠的地方後,立刻折返了回來,瞧見張牧川正在救治那名僰人男子,驚奇道,「他還沒死嗎?」
張牧川輕輕嗯了一聲,「畢竟他是被塞在豬肚裡面,要想燒死他不是那麼容易,需要相當長的時間……人被燒死一般先是感到灼痛,開始劇烈掙扎,雙手成斗拳狀,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感覺不到灼痛,臉面會變得通紅,繼而口吐白沫,頭顱滲出粘糊狀血水,但這個時候他還沒死,只是昏厥過去,當他的喉嚨里出現粘痰、水皰後,吐息變得困難,這才邁向死亡……」
狄仁傑一字一句地默默記在心裡,強忍著嘔吐的衝動,湊到近前,輕聲問道,「叔父,你是怎麼發現這人被捆在豬肚子裡的?」
張牧川簡單處理了一下僰人男子後,直起腰杆,用唐刀拍了拍架著烤豬的木桿,淡淡道,「重量不對……這種體型的肥豬大概二百六十斤到三百五十斤左右,但是這根木桿的彎曲程度遠遠高於上述體重所能產生的形變量。」
「形變量……是為何物?」剛剛走到二人身邊的狄知遜忽然插話問了一句。
張牧川又耐心地解釋了一遍,「形變量就是物體形狀發生改變的程度……」
狄仁傑想了想,皺眉問道,「重量對不上的情況很多,比如豬肚子裡的塞著羊,羊肚子裡塞著雞,又比如這木桿是空心的,這些情況並不罕有,至少比在豬肚子塞一個人常見。」
張牧川唇角微微上翹,「沒錯,單憑木桿過於彎曲這一點的確無法判定豬肚子裡面有什麼,但如果加上人被焚燒時散出的特有氣味呢?」
狄仁傑閉上眼睛,抽動幾下鼻子,「什麼特有氣味?我只聞到一股子烤肉味……」
狄知遜捏了捏狄仁傑的大圓臉,「豬有豬味,人有人味,襁褓中的嬰孩之所以能認出自己的母親,就是因為他能分辨出母親的體味。隨著年齡的增長,人在世界不斷接受各種事物的污染,五感逐漸變得不那麼敏銳,只有少部分擁有赤子之心的人才能保持嬰孩般的感官,你守墨叔父便是這種人。」
張牧川癟了癟嘴,「別聽你父親瞎說,我之所以能分辨人味,是因為我進行過這方面的訓練,只要你聞得次數夠多,也能分辨出人被火燒時的味道。」
狄仁傑怔怔道,「訓練?您沒事燒人訓練感官?」
狄知遜敲了一下狄仁傑的腦袋,「想什麼呢,你守墨叔父又不是什麼殺人魔頭,怎會沒事燒人訓練感官……他所說的燒人訓練,其實是焚燒屍體,以前你守墨叔父在大理寺履任過,那些忍受不了刑罰而死去的犯人都是他負責處理的,一件事做的次數多了,就會對做這件事的各種細節都特別清楚,熟能生巧便是這個道理。」
狄仁傑恍然道,「原來如此……既然叔父曾經在大理寺任職,緣何會成為不良人?」
張牧川輕嘆一聲,正要開口解釋,忽地瞧見僰人的首領老者阿各走了過來,遂讓狄家父子先退到一旁,自己笑臉迎了上去,「阿各,里莫格阿達哦……」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唐人……」老阿各首領雙目如電,直勾勾地盯著張牧川手裡的唐刀,說道,「雖然你的樣子,你的聲音可以騙人,但是你的刀騙不了人。」
張牧川拍拍額頭,大呼幾聲糊塗,索性脫了僰人服裝,摸出自己的腰牌,平靜地說道,「我乃劍南道不良人張牧川……眼下你們寨子出了如此兇案,準備如何處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