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十一面色如常地哦了一聲,心中卻是暗暗發笑,昨日那家書的內容其實非常平淡瑣碎,但在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下,陳麻子的妻子桑娘近況悽慘,生活窘迫,每日做漂婦掙得的少許銅錢,都被村里惡霸搶了去,眼瞅著家裡斷了糧,孩子都快餓死了卻沒有半點法子,成天以淚洗面。
陳麻子當時聽了這些,吵著鬧著要回去,但最後還是被老趙勸了回來。
大唐捕亡律規定,凡是在駐守期間逃離的士兵,逃亡一天杖責八十,若累計三天,則罪加一等,最高可判處流放三千里。
陳麻子老家在嶺南,這一來一回何止三天,等他回去了,也是為時已晚,非但幫不了妻兒,還害得自己成了罪人。
老趙這話說得很直白,陳麻子冷靜下來之後,只能接受現實,但心裡非常難受,一閉眼,總是看見桑娘抱著孩子痛哭的場景。
他從未懷疑過那封家書,也沒有懷疑過高十一,主要是因為這種事很是尋常。
這貞觀盛世,每天都有人餓死。
看著陳麻子滿面憂愁的樣子,高十一忽然又心生憐憫,有些愧疚起來。
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
易地而處,若是有人跟他說,他的妻兒正飽受欺凌,而他又無能為力,該是何等難過啊!
他想著想著,鼻子一癢,又打了個噴嚏,頓時鼻涕和眼淚都流了出來。
高十一急忙摸出一方絲絹,將鼻涕和眼淚都擦乾淨,然後看著絲絹上繡的大鵝呆了片刻,這才將其收回懷中,又摸出了一撮長著青色黴菌的野果子,輕輕咬了一口。
他曾聽一個郎中說起,長著青色黴菌的東西可治風寒,因而白天在野林子裡摘荔枝時,順帶尋了一枚長著青黴的野果。
旁邊正解下酒囊的陳麻子見狀,立刻問道,「那是啥玩意兒?給我嘗嘗!」
高十一愣了一下,解釋道,「這是爛了的野果子,治風寒的……」
「爛了你還吃?肯定味道很好,所以你才捨不得扔了對不對!」陳麻子打開酒囊,灌了一口,擦了擦嘴道,「快拿給我嘗嘗,別小氣!」
高十一想著方才的那份愧疚,只能滿臉不舍地將果子遞了過去。
陳麻子接了野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嚼了兩下,癟著嘴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哎哎,要說酸甜可口,還得是我們嶺南的果子,就拿荔枝來說,我們那兒的個頭又大,顏色鮮紅,口感極佳!比你們這戎州的荔枝不知好了多少倍,遠近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