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很巧妙,少年郎是崔抗之子崔漪,他不可能不知道張牧川為何還站在門外,明知故問只是為了給對方遞個台階,希望這位落魄叔父大度包容,別跟一個僕從較真兒。
尋常時候,張牧川自然是笑哈哈地跟著崔漪一起進去,權當什麼都沒發生,但今日他的旁邊還跟著高陽公主,故而並未就坡下驢,長長地嘆了口氣,正色道,「崔漪,你家門檻太高了,我現在邁不進去,把你父親叫過來吧,我問他幾句話就走!」
崔漪頓時為難起來,他知道張牧川這話里的意思,只是如若當眾教訓僕從,他們崔家的臉面不好看,可若是真的回去把他父親叫來,今日他抖機靈以富貴貴賤區分賓客的事情又包不住,按照他父親的性子,少不得一頓訓斥。
就在崔漪猶豫不決之際,身穿淺灰布衣的崔抗拎著一把斧頭走了出來,二話不說,吭哧吭哧地劈砍自家的門檻,看得僕從和崔漪心驚肉跳。
不多時,原本高至膝蓋的門檻便被砍斫得與地齊平。
崔抗看也不看崔漪和僕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攀著張牧川的肩膀大笑道,「川兒啊!現在這門檻總算夠低了吧,走走走……酒菜都備好了,老焦正拉著人在照壁前結拜呢,還非要讓閻玄邃幫他們畫像留念!你不在場,可沒人能管得住他,咱哥幾個裡面就你的酒量比他高出三五斗!」
第八十三章
真正的朋友便是如此,無論你是貧窮,還是富貴,無論你身處逆境,還是身處順境,都會拉著你一起喝酒吃肉,胡扯吹牛。
張牧川和高陽一起跟著崔抗踏進府宅,高陽抬起頭來,入眼第一道風景便是門口的巨大照壁。
她想忽略也不行,這照壁極為高大,通體雪白,比府門還要寬闊,中間盤著一個以玉石拼接而成的倒立福字,左右兩側是一對描金小篆聯子:
日子太辛苦,躺平夢裡補。
高陽嘖嘖兩聲,總覺得這聯子的味道有些熟悉,轉頭看了看張牧川,「這聯子怎麼怪怪的……」
「嗯,你的感覺很對,所有瞧見這幅聯子的人都說它怪豁達的,盡皆讚不絕口……我寫的,厲害吧!」張牧川得意地揚起下巴,嘿嘿笑著,「當年崔抗請閻家描畫府宅布置圖紙,其他地方都安排妥當了,唯獨這照壁兩側的聯子空著,他很糾結,於是讓我幫忙寫首詩……」
在前面走著的崔抗回過頭來,辯解道,「哎哎,你誤會了……我當時的意思是讓你幫忙找個會作詩的朋友寫一聯子,畢竟大夥都知道你跟東皋子是忘年交嘛。我心想家裡要是有幅他老人家的聯子,一定很漲面子,還特意交代閻家的人拿到你寄來的聯子後,不必跟我商量,直接弄上去!誰知道你會親自下筆,牛皮都吹出去了,我總不好說這不是東皋子的佳作,就這麼糊塗著吧!」
高陽捂嘴笑了笑,心裡為東皋子難過了一小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