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交過很多朋友,也有過很多個相好。可是地府里也與人間一般的迎來送往,來來去去,一直留下來的人並不是很多。
魏姨有時候能明白他們為什麼走,有些是迫不得已,有些是心嚮往之——就像莫望師父曾經忽悠塗有地那樣,覺得做鬼做得太久,無波無瀾,太無趣,便拍拍屁股回陽間去。
但也有一些她始終不能明白。比如莫望上一次干預人間犯下大錯時,她師父非要為她頂罪的事。魏姨愛屋及烏,對莫望一直不錯,可那樣的事,誠如閻王所言,頂罪又如何,挑戰威權是極易上癮的,有一次,就一定還會有第二次。
那個男人走之前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臉,懇請魏姨幫忙照顧些莫望,在她衝動的時候勸著她些。魏姨覺得沒有用,她做鬼實在太久,時常覺得自己與這些才死幾十年的新鬼迥然不同,所思所想,皆難相和。不過,畢竟算是一段露水緣分,她還是照做了。
衝動的時候勸勸,上閻王殿了幫著遮掩一二,也算是不負所托罷了。
可今時今日,她連氣也不想嘆了。那個男人明明已經重入輪迴,如水滴入海,肉體上的生氣味道,腦海里的認知記憶,乃至為人秉性,都已全不是當年模樣。哪怕在人間過著最兇惡的人生,都不會知道自己是在受上輩子的懲罰。
的確是同一個魂靈,可哪裡又算得上是同一個人呢?
莫望卻偏偏執迷於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非要把他找出來。放棄最後為自己求情的機會,也要把他找出來。
鬼差上前給莫望換枷之時,魏姨糾結幾番,本還想再跟屠判官說點什麼,閻王卻冷眼一飛,瞪得她閉了嘴。
閻王拿食指點了點魏姨,又點了點屠判官:「你們兩個,別再說廢話。我早說過,不管閒事。這罪已經犯了,只要有人填上,我也不追究是誰。」
屠判官啪地一聲合上書冊,有些生氣的樣子。閻王又笑一聲,不以為意:「好好做咱們的鬼罷,想那麼多做甚?他們一個個地熬不過這關,只能證明他們都不是那個能改天撼地的人罷了。」
魏姨最後能做的,也只有親赴黃泉畔,尋了一株灰綠色的、挺拔強健的飛蓬草,交到了莫望手上。算起來莫望也快七十了,儘管還是青春模樣,可心性畢竟不比少年人。
她堅定得很,也明白得很,拿了飛蓬草,道了聲謝,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轉頭就走了。唯有那條長長的鎖鏈,從地府一直不盡地延伸出去,鎖在她背心上,一出黃泉路,就隱去了行跡。
師父的骨灰,莫望一直留著。當年她衝到黃泉邊時,行刑已畢,師父那迅速腐朽的肉體還癱在河邊,鬼差正要收拾。莫望肝膽俱碎一般,抖得捧不住骨頭,最後還是魏姨幫她忙,一把火燒了骨灰,收進一隻隨手撿來的罈子里,叫莫望帶回了棺門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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