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見過多少人,便要這番大言不慚地確信了?」
「天寧街上每日都人影不息,我經常從那兒路過。」
周錦言搭手到椅子上,下身落座,淡然駁回她的回應,「誰與你說是這些人了?」
「那你也沒說是什麼人呀。」
玉笙也脫離了那幅畫,坐到他對面來,突然問他:「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呢?」
「……定然不會像你這麼胡鬧,安心地結婚,立個保障。」
「那結婚以後呢?」
周錦言頓時語塞,隨即整理了一番言詞才道:「安生過完這一輩子。」
「既是如此,你若是把遺產給我,那我一個人也能安生過完這一輩子,為何還要嫁到陸家,看人臉色去?」
「誰跟你說那是去看人臉色的?」
玉笙朝前靠來,反問他:「倘若有一天,二嫂嫂撒手不管這周家上下的事,你會生氣嗎?就算你不生氣,老夫人會不滿,三嫂嫂說的話會更難聽,如果你說這是生活的日常,可是她在成為周家二太太以前,她便沒有為這些事操心過,也不會因此而被擠兌,那她嫁給你圖什麼呢?」
周錦言目光飄過去,半晌沒有吱聲。她也轉頭透過窗欞看著陽光斟滿的院子,低聲自語,「我覺得她過得並不好。」
「……你以為你與那姓鐘的結婚了,便可以避免得了這些過程?」
「我沒有這樣篤定,但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們的去留是自主的。」玉笙回頭來,信誓旦旦道,「我看了他兩年之餘,知道他大抵是什麼樣的人,他其實不需要任何人,也完整無缺,我想我也是能這樣的……是以完整的自己去喜歡彼此,便什麼都不稀缺,也就不會固執於對方的某一點。」
「周玉笙,你簡直胡鬧。」
「我會回燕台來的。」
「不可能。」
「那你現在就把那遺產給我。」
「周玉笙,這才是你的目的吧?」
玉笙搖頭:「那總要選一樣嘛,你不讓我嫁給鍾先生,那應該允我一次選擇。」
周錦言撇開目光,起身,扭頭離去,她看著他走進院中,菱形的窗欞漸而失去了他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如此堅決的態度,後來怎麼就同意了,只記得之後不久,周老爺立下遺囑的事便被泄露出去,「周玉笙」的字樣出現在報紙上某些文章里,自此,二十年無人問津的私生女,搖身一變,成了周老爺千嬌萬寵的小女兒。
一時之間,上周家來提親的人便沒有斷過。其間,周錦言不知如何說的,解除了與陸家的婚約。後來,她從二太太那聽說,陸停之的兄長進到了公署。
玉笙最後一次見陸停之,是在周家的前院。他依舊是疏朗明亮的模樣,見她時,眼底閃過一刻黯然。
連廊下覆有陰影,他頷首作禮時,便也看不得任何神情。兩人之間立著一根粗壯的紅柱,他們各執一片慘白的日光而立。
他似開玩笑地說:「倘若有一天你後悔了,應該會想起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