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暗流
東宮的院牆之內,林木疏朗,秋草荒蕪。
成器年幼,雖做了五年皇太子,卻一直養在父母身邊,居於安福殿中。如今,他跟著身為皇嗣的父親,舉家遷至東宮。連同李賢的家眷,現在的東宮也住了十多個李家的人,倒一掃往日的沉寂。
殿前的空地上,平簡正牽馬緩步而行,六歲的隆基坐於馬鞍之上,身子挺得僵直,神情緊張而雀躍。
「鴉奴,再過一刻便下馬吧,阿姨帶來了你最愛的櫻桃酪漿。」我沖那個小小的身影喊道。
隆基回頭喜笑顏開,黑漆漆的眸子閃動著伶俐的亮光,身子卻仍是一動不動,仿佛被釘在馬上,樣子笨拙可愛。
下馬之後他撲進從敏的懷中,又扭捏著貼向我,小手努力地環上我的腰。不一會兒,便咕咚咕咚地喝完了一整盞櫻桃酪漿。
平簡也笑著走來,手端酪漿遞至嘴邊,突然一頓,抬頭諧謔地看著我,「這裡頭該沒有青梅汁子吧?」
我愣了片刻,十年的光陰一閃而過,英王府的一切近得觸手可及。
輕笑幾分,我沒有接話,轉而說道:「沒想到三郎這樣聽你的話。」
從敏抱怨過多次,隆基素來淘氣,教他騎馬的師父不知被氣走了多少,學了一年也不見成效。
「楚王是太過喜愛羯鼓」,平簡一臉無可奈何,笑著搖頭道,「我告訴他,只有學會了騎馬,我才教他擊打羯鼓。」
「不光鴉奴,五郎也喜歡。」從敏在旁說得聲色柔軟。
五郎是王德妃的兒子李隆業,從敏的心結始終都在,自然會對他和李花妝格外關切一些。
我見平簡逗弄著鴉奴,悄悄貼近從敏,壓低了聲音問道:「芳媚呢?」
從敏低頭一嘆,垂頭喪氣道:「她不願見安郎君。」
她不願見平簡,可平簡日日都在東宮,與她咫尺之隔。
日上三竿,陪著鴉奴玩鬧了好一會兒,才抽出身來,跟著均郎走到他的殿室。
我細細打量這洛陽宮中的太子居所,既不比長安的少陽院規整,也不如他這幾年所住的安福殿精巧,但好在地方寬敞亮堂,孩子們多了,倒也適合些。
一室明朗通透,他伏案執筆,蕭疏清俊的影子被光線籠聚於一處。我輕手輕腳地湊近,抻開身子緩緩偷看,見他果然又在訓詁,這次是南朝陸修靜的《靈寶步虛辭》。
「怎麼這樣悄無聲息的?」兩汪清泉抬起,清潤的聲音響於耳邊。
我聳肩一笑,「不過是看看你又在訓哪一篇。」
「那你呢?還在為賢首國師的《五教章》作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