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兒,看著我」,他掙開我的手,重重地捧住我的臉,強迫我與他對視著,「若我真有三長兩短,答應我,盡力保住成器。珍重自身,以待來日。」
這一句話將我擊得粉碎,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自己會出事。
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離開他的我自己,需要孤軍奮戰。
我撲進他的懷裡,再也不想強裝鎮定,恐懼與戰慄如暴雨前的黑雲一般,結結實實地壓在胸口。
「我一個人,很害怕。」
「團兒,你不是一個人」,他緊緊回抱著我,雙手不斷用力地揉動我的肩臂,「我現在說的話,你要牢牢記住,好嗎?」
我從他的懷中起來,片刻的釋放過後,理智和清醒重新回歸,我點點頭。
「上官婉兒那裡,你知道如何相處。範文慧的叔父范雲仙掌北司兵馬,必要時可以聯絡。北門學士中,李元素、石抱忠、王劇、路敬淳,這些人是我的心腹。如今品級不高,日後能不能拜相也未可知,但他們都可堪託付,你記住了嗎?」
我在心中一一記下他們的名字,使勁地頷首。
「正事交代完了,該說說你我的事了。」他的雙目瞬息變幻,鋒芒收鞘,柔光四起。
我不知他是何意,只呆呆地盯著他。
額間的髮絲被輕撫著,他的手落於我的耳旁,「團兒,原來我認識你已經十年了。」
我明白過來,慌亂間急忙掩住他的雙唇,「不許說,我不要同你告別。」
「如今還沒有事呢,你別這麼緊張,我想說的是」,他輕嘆一聲,嘴角泛著和煦的笑,「若你我都能平安活到李唐光復,你可願再嫁給我?」
心中涌動起驚濤駭浪,千言萬語卻無法吐露分毫。
「你放心,無論是去掖庭,還是出宮到佛寺,都隨你心意。」
燈燭之下,影影綽綽。觸動與柔情糾纏不清,我輕輕抬手,還未觸到他的眼瞼,余光中的剪影卻早已融在一起。
兩重黑影疊成一人,稠密的相擁和親吻接踵而至。
是無聲的應許,是刑前的狂歡。
「宜孫還沒過來,你可要再睡一會兒?」他同我一起側躺著,從我的身後攬住我,手卻不得閒地擺弄著我的碎發。
我身子向後靠了靠,與他貼得更緊了些,「我閉眼休息會兒,等她來了你喊我便是。」
「好。」掌心蓋於我的腰腹,和緩安寧。
宜孫來時已臨暮色,我被他輕柔的聲音喚醒,在他唇上印下一記,笑著離開他的內殿。
八盆些子景,連同其他的金玉之物一起被抬進東宮。
皇嗣妃劉玉容春風拂面,接下賞賜後又同我們一起到從敏的住處。
幾個妃嬪都在從敏房中,想來是皇嗣妃專為迎接陛下的賞賜叫大家同來的。這幾年為了陛下高興、東宮安穩,她應當也費了不少心。
宜孫笑著命人將餘下的六盆些子景都擺在案前,她輕輕踱步,俯身一一看過從前擺著的那一排些子景。
「這些是婢子半月前送來的,修剪得倉促,如今看著很是礙眼,不如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