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令太子監國,那何時宣布退位呢?」
他嘆了很長的一口氣,仿若積壓心中多年的重負終於雲開見日,那些纏繞了他許多年的夢魘,也終於在這一刻消失不見。
「我離開時,中書省就在擬退位詔書了,明日太子就會即位了。團兒」,他的眼裡聚著明暗清楚的光影,連聲音都是顫抖的,「大唐就要回來了。」
他連陛下改名的鳳閣都叫回了中書省。
大唐就要回來了,可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難道當大周變成了大唐,我的至親至愛,就再也不會有性命之憂了嗎?
高祖、太宗、高宗皇帝在世時,有多少李姓宗親,連帶著他們的妻妾奴僕,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團兒」,他又緊了緊我的手,輕輕轉頭,眼裡的光影被光明替代,「我們回家吧。」
還都長安的路上,陛下將我們近侍三人叫到身旁,替我們一一指明她離世之後的出路。
她說,婉兒要帶著她的意願,站到新帝李顯的身邊去,去做許多來不及完成的事。
她說,我是新帝的妻妹,又是相王的孺人,她自然不必擔心我的去處。
她說,文慧要是執意為她守陵,那便隨她吧。
原來……我的出路,我以後漫長的日子,竟是這樣的。
我與他對面而立,又一次平靜地說:「相王,我們和離吧,我打算回到陛下身邊照顧她。」
驚異、憂慮、懷疑、恐懼……一層一層的情緒染上他溫潤的面容,他怔怔地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手被他攥得死死的,我掙脫不開,不得已又嘆道:「放開我吧。要是玉娘已經回到相王府了,還要勞煩你再帶她進宮。」
「韋團兒!」他突然喊出一聲,用我從未見過的怒意質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為什麼你去了一趟持明院就非要和我分開?慧苑法師到底跟你說了什麼?還是你對退位的母親心生同情?」
「相王,宮門之外,不要這樣拉著我。」
他絲毫沒有聽進我的勸告,反而將我再次拽進他的懷裡,悲怒交加地問:「團兒,一切都過去了,我們明明可以好好相守了,為什麼?」
我不禁嗤笑道:「一切都過去了?相王李旦,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
「你說什麼?」
我不再壓抑情緒,在宮門之外怒吼道:「你的手上,是我的親人血淋淋的人命。李重潤、李仙蕙、武延基,你敢說,他們的死,你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他的臉上閃過一瞬的失措,卻很快就被掩飾過去,低頭說道:「我沒有害過他們。」
可惜,我太過了解他,這一瞬的失措已經能夠告訴我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