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看去,李重俊第一次露出了如此複雜的神色,竟真的讓我想起了早已忘記樣貌的雋娘。
「三郎,我一片肺腑,聽不聽在你。」
走出少陽院,我覺得格外胸悶,自己也不知道是該就此撒手不管,還是再想些別的辦法拉李重俊一把。
一路踱步,竟來到了太液池邊的含涼殿前。
炎炎夏日,含涼殿最是清爽,側面還有一座延伸至池面的水亭,水流不斷被引到亭頂,又依檐而落。
二十二年前,就是在這裡,王充容將她妹妹王芳媚的婚姻大事託付給我。
「團兒。」
身後傳來柔婉的聲音,我轉頭看到了一身素服的上官婉兒。
我驚訝道:「婉兒,你怎麼進宮了?」
她輕步走來,無奈一笑,「聖人和皇后令我守孝二十七天就得入宮,我也才從皇后的蓬萊殿出來。」
我本想勸她節哀順變,可看到她的樣子,似乎並不需要。
「怎麼?見我面無哀戚?」她看出了我的心思,竟笑著說道,「阿娘年近古稀,已是高壽,從前雖在掖庭吃過苦,可後來也算得上享天年,我沒有什麼遺憾的。」
「我倒很羨慕你,我都沒見過我阿娘」,我也輕笑一聲,轉而問她,「可是守孝二十七天乃宗室定規,你如此不會招致非議麼?」
「我已求過聖人和皇后,他們准我降為婕妤。」
「若他們執意如此,你也無法。」
「我可算聽出來了,你夾在安國相王與皇后殿下之間,心裡頭難受吧?」
我再次對她一笑,「你又何嘗不是夾在公主和聖人之間?」
「月娘她……」她忽然住了口,只是嘆氣。
「我一直好奇,太平公主為何要與安樂公主爭個高下呢?」
她悠悠地看著我,眼中終於有了悲傷,「無論大周還是大唐,月娘從來都是最受寵的公主。如今安樂公主,除了實封戶數之外,事事壓她一頭,又實在沒有什麼功績可說,她當然心裡不忿。」
「可是……」我仍不解,「以太平公主的智謀,怎會看不出來聖人的意思?非要在這時候強出頭?」
「她自小脾氣就急躁些,況且這次……」婉兒又嘆了一聲,「是安樂公主的家奴與月娘的侍婢在坊門爭道,一言不合竟鞭打了月娘的侍婢。事後安樂公主雖已賠禮,可月娘心裡怎會過得去?」
「竟是這樣……」我又不由得為裹兒揪心,急忙問道,「那太平公主可還會對安樂公主怎樣麼?」
她輕拍我的臉頰,情不自禁地笑道:「月娘冷靜下來,就有些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了,哪兒還會對盛寵之下的安樂公主如何,你也未免太警惕了些。」
「我……實在是懿德太子和永泰公主的事在前,不得不多想。」
「你若真的擔心安樂公主,倒該好好想想,她方才在蓬萊殿中請立皇太女的事,要怎麼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