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夜裡總是睡不著,好不容易白天能睡個安穩覺,我怎麼捨得喊醒你。」他彎身柔柔一笑,示意我往裡面去一去,自己則順勢在我身邊躺下。
我不得已挪了挪身子,輕聲說:「聖人連日忙碌,怎麼今日白天得閒了,可是有什麼事麼?」
「來告訴你個好消息,安平簡有了兒子,前日我又封了他為代國公,這次算是雙喜臨門了。」
我想起淺眸朱唇、明艷照人的阿羅,好奇問道:「是他安姓的夫人所出麼?」
「是嫡出」,他看著我笑說,「我本想叫他進宮陪你說話,誰知他一心撲在妻兒身上,非要過些日子再來。」
「可有了名字?」
他點點頭,手心不覺撫上我的側臉,「他來請旨賜名,我就起了『承恩』。」
承恩……還真是個切合時宜的名字。我又問:「小名呢?」
他稍稍驚訝,「這我不知道。」
我沒有再問,只是覺得仍有幾分疲累,又閉了閉眼睛。
左手被身邊人抬起,一片冰涼滑到腕間,我又睜眼掃過,是那一串龍晶石的佛珠。
漆黑鋥亮,上頭竟真的密密麻麻,將玄奘法師所譯的《心經》刻在其中,隸書雄渾敦厚,筆力蒼勁,是他的字。
唯落款處用草書寫著,「李四郎旭輪書」。
「聖人的字舉國稱頌,團兒在此謝過了。」
他握住我戴著佛珠的那隻手,將它慢慢貼到他的臉頰,細細摩挲。
「我已經辭了掖庭令。」
他微微點頭,「我知道,你還想做些什麼宮中事務,我都一併交給你。」
「聽聞如今的掖庭令,又是宦官,女官不得再擔任了。女官的最高品級,又恢復成了五品尚宮。」
他終於睜開雙眼,側躺著面向我,另一隻手擺弄著我的碎發,緩緩道:「武周和中宗朝,尚宮從三品到六品不等,女官品級太過混亂,早該收整了。如今恢復到高宗朝的樣子,才能使人各司其職,宮中事務才能有條不紊地進行。」
「為什麼不能設高一些的品級呢?」
「五品已經不低了,內侍省的宦官,最高也只有三品。」
他的回答沒有在我的意料之外,只是仍不免失落,「那……宮中的內將軍,也都盡數裁撤了麼?」
「世族貴女,即便有善武的,也不該到宮中當值,南衙的禁軍已經夠用了。」
「祭祀大典,也不會再用齋娘了,是麼?」
他無奈嘆氣,身子向我又靠了靠,「團兒,別為難我了。掖庭的那些娘子,我已准許她們領月俸,又專門請來比丘尼和女道定期講經,這些難道不是你想看到的嗎?至於祭祀大典、宮中守將,從前亂象橫生,我有責任讓一切回歸正軌。」
回歸正軌……在他的眼中,不過是這四個字罷了。
那其餘的,諸如女子的爵位是否世襲、被休之母可否服喪三年,我也無須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