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姒不斷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她只是平常地走過來,一顆玻璃珠勻速撞向另一顆,魏知悟忍不住想後退一步,又硬生生停住。
「他們不是來鬥毆的,只是找個方法消磨抗議的時間。」孔姒替來自安縣以及更多地方的民工說情,她一旦有所求的時候,眼睛就濕露露地暗下去,變成一塊強力磁鐵,不得不順著她的方向走。
工地停薪後,人們想盡辦法鬧動靜,總得告訴大家,他們還存在,他們還被欠著錢,他們不會隨時間泯滅希望。
鬧事的民工一撥一撥,基本不會有重複的人臉,誰得空就三兩成群過來堵門,幾乎每一次都會演變成衝突。
今天人到得最多,從警局到這裡的路上,魏知悟神經緊繃,怕場面難以控制,不得不使用暴力手段。
他抻著一根無形的皮筋,拉伸得繃直,在即將斷裂的邊緣。
而後聽見音樂節拍,孔姒關上音響,孔姒從音箱上跳下來,雙腳落地有踏實的震感。
她平靜地說了幾句話,輕而易舉捏起皮筋兩端,然後倏然鬆開,讓它恢復鬆弛。
音箱是她拖來的,用她兩支弱不經風的胳膊,能想像她用力拖動拉杆,四個滑輪顛簸在路上嘩嘩作響。她從一片陰影走進另一片,在太陽下一路走進人群中間,勸他們用更聰明更溫和的方法表達憤怒。
「跳舞吧,其實打架和跳舞也差不多,都是肢體表達情緒嘛。」
她必定是先站在音箱旁,嘗試播放一首流行歌曲,讓氣氛變成白日下的篝火晚會,然後開心得直接坐到音箱上,像機場趴著行李箱撒嬌的孩子。
她遏止了一場極有可能的,最為兇猛的維權衝突。
「在這裡跳舞沒關係吧?這外面本來就是小廣場。」孔姒明知故問。
「可以。」魏知悟聲音沉悶,想看透她的眼睛,可愛的狡黠背後,有沒有一絲別的情緒。
她竟然完全不提之前的事,醉酒後引發的蝴蝶效應,她突然杳無音訊,又突然回到他的手機聊天框裡。
也許不提更好,魏知悟沒想好回答,無論他是否做了意料之外的第三者,他找不到合適的心態。
魏知悟打算轉身離開,忽然聽見沒來由的水聲,嘩啦啦在塑料瓶中晃。
「魏警官,給你水。」
孔姒追上他,遞出一瓶保溫箱裡的冰水,在高溫中蒙了一層水汽,匯成水滴啪嗒往下墜。
周圍同事都有了一瓶,他好像是最後一位,大概是他轉身走的那幾步,令他成了離孔姒最遠的警察。
他接過水瓶,冰涼刺骨從掌心穿過,沿著胳膊的動脈血管,一路往上心臟狂奔。
夏日午後最解暑的涼意在他手中,魏知悟還是覺得呼吸困難,他飛快拿著,從孔姒手中抽出水瓶微不可聞道謝,繼續離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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