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久不見,可瑪莎僅用半分鐘就重新撿拾起並不陳舊的回憶。「您還是一如既往呀,弗洛夏小姐,雖然我承認我對您的時尚品味沒有報什麼期望,但好歹您在盧布廖夫時也勉強是一個可愛的小淑女,怎麼現在······」瑪莎皺著眉,從上到下地細細打量,如果她的目光能咆哮,一定大喊著:不堪入目!不堪入目!
我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看了看,寬鬆的衛衣,耐磨的牛仔褲,系帶帆布鞋···
「您難道是放飛天性的嬉皮士,不修邊幅的叛逆少女···嗎?」瑪莎以前雖然不專門負責服飾,但作為女僕她經常和薩沙——盧布廖夫時負責著裝的女僕一起為我準備出席各類場合的服裝,那時,我和巴甫契特沒有任何關係,只是普普通通的馬爾金家的小姑娘,瑪莎一直把我當成小妹妹照顧。
即使是現在,她也沒有改變。
「好吧,這次我得大展身手了,還有您的頭髮,我的上帝哪,剛才是有龍捲風從您頭頂經過嗎?」電梯到了,瑪莎先一步出去,她嘴裡念念有詞,拿著手機不斷地發送信息,「再新增兩套長裙,還有飾品,Aquaer 的新品都拿來試一試,不能是露肩的,還有面部護理,現在看來也不得不···」
「瑪莎,」我跟在她後面出電梯,手指勾起一縷髮絲,「龍捲風?瑪莎這太誇張了。」
我們徑直穿過一條幽長的走廊,進入了比前廳還要開闊的休閒廳。半圓拱形的巨大石窗,鑲嵌在精美的石膏線內,兩旁懸置樹枝狀的金屬鐵條,包裹著暈黃的燈。
深藍色與淺金色的壁紙降低了光的亮度,木質橫樑與厚重的窗幔強化了這種對比,木色的壁爐里火焰正燃燒,木柴噼里啪啦爆出的火花和氣味都被玻璃擋板隔離,只有溫暖地令人昏昏欲睡地熱量蕩漾著。
「弗洛夏小姐,您的頭髮已經是廢墟了,我需要好好拯救它。」瑪莎越走越快,手指也在飛速地上下翻飛。
我無奈地拉了拉帽檐,努力不讓頭髮跑出來,瑪莎已經走過轉角,空曠的中庭交錯著好幾條廊道,一位管家模樣的人正在指揮僕人們清理牆面上的浮雕。
「瑪莎···」
我的聲音凝結在了喉嚨里,刺痛從大腿上早已癒合的傷口處傳來,短暫地出現,然後消失,我甚至來不及觸碰。
我疑惑地停下腳步,不由自主地心悸。
心臟似乎難以承受突如其來的衝擊,開始不受控制地失速,恐懼讓我無法出聲,移動腳步,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耳邊出現時強時弱的噪音,木柴燃燒的爆裂聲,管家一遍遍的挑剔與吩咐。
我後退一步,靠在牆面上,指尖摩擦在粗糙而曲折的花紋紋理中,噪音開始扭曲,猶如蘇格蘭風笛的變調曲目夾雜了鐵塊刮擦玻璃的尖銳警報,我努力地呼吸,反而呼吸更加急促,嗓子裡是壓抑的顫抖,伴隨著冷汗視線變得模糊。
瑪莎,聲音吞咽在喉嚨,我望著她離去。
我抬起頭,想要驅散從四面入侵的黑暗,但是似乎不會停止,我莫名的恐懼,顫抖。
我像是被隔絕在煉獄,即使不遠處有人,我的口舌也被剝奪,呼吸過度的代價是假性缺氧,沒有氧氣的肺無力地收縮脹痛,我將自己拖進了痛苦裡。
即使一直一個人,我也很少感到孤獨,因為是一個人。可當身處人群之中,仍然感到孤獨時,無助便會蠶食勇氣,最後所剩無幾,取而代之是恐慌讓我難以冷靜下來恢復呼吸,說大話果然會受到懲罰,我依然只是個膽小鬼。
我努力睜大雙眼,克制著缺氧帶來的顫抖,費力堅持著,或許不放棄是我唯一的優點了。我沒有眨眼,死死盯著被模糊的視線中央殘存的光亮。
救救我,我說。
手指用力到粗糲的紋路可以劃破指尖,即使眼看著即將被黑暗的自己足夠恐怖,我也不願意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