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我完全想不到弗拉基米爾會笑,不是刻薄的譏笑,殘忍的帶著懲罰意味的揶揄調侃,不是戲弄,不是掛在嘴角若有若無的冷笑。他的確笑了,單純覺得有趣的笑容。
在我仿佛地殼崩裂,天空塌陷般露骨的注視下,他很快垂下長長的睫毛,將難得的表情藏起來。
「你——嗝——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弗拉基米爾太高,我揚起腦袋,梗著脖子對他不依不饒。我的膽子大約吃了一噸菠菜,大得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
弗拉基米爾不解地俯視著我,他大概在懷疑我精神真得不太正常,他的眼珠以一種極度專注的方式撫過我的眼角,從我不用看也一定紅彤彤的鼻尖,飽滿的嘴唇,然後是脖頸,鎖骨······
我在他細膩而滿是探索的目光中,連打嗝都停止了,我不自在地放低了姿態,從囂張的大公雞變成了窩囊的鵪鶉。
「笨蛋。」弗拉基米爾的指節敲在我的額頭上,他一副不想浪費時間,懶得回答蠢兮兮問題的嫌棄的表情,我摸了摸額頭,他的力氣不大,我的臉蛋卻比剛才還要燙手,現在就算是煎牛排也不是不可以。
然而我的手屬於自己還沒一會,弗拉基米爾又重新握住我的手,這次他的力度非常小,可能我稍微晃動手腕就能鬆脫。
我沒有再掙扎,反而安靜地停留在交纏的指縫間。他瘦削並不單薄的背影,義無反顧地帶我逃離,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響起。「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
弗拉基米爾不會做沒有回報的事,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原因,我僅僅知道,他的行為虧損比極高收益率大致為零,一點好處也沒有。
這個問題看上去把弗拉基米爾難倒了,他的臉上顯現出某種難言的猶豫,他好像很難把複雜的思緒組織成簡潔明了的話語,我沉默地注視著他的側臉,我一直以為全世界沒有人能夠了解這種困擾。
「因為···因為你太難過了,絕望已經到了能溺死你的程度,你還要繼續,堅持下去······那種折磨會殺死你,我也一起······」弗拉基米爾困惑地蹙眉,他只是回憶就如同經受痛苦,他在散發著糜爛香氣的情感中淪陷,恐懼使他抓著我的手不自覺地用力。
弗拉基米爾的話含在舌尖,含含糊糊,我不能確信自己聽到了全部,「什麼?」
我隱隱約約感到自己正在無限接近真相——弗拉基米爾選擇我的理由。我看到他蒼白的手背上青筋突起,骨節因為用力泛著青白,仿佛他的災難全部來自我。
弗拉基米爾隨即快速看了我一眼,刻骨的傷痛還沒來得及完全消失。「我不是告訴過你,如果不能繼續忍受就來找我,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說過的話?」他切斷軟弱的情感連接,調轉槍口朝我攻擊。
我急忙低下頭,看著紗裙飄蕩在雙shuang腿tui間jian,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纏綿繚繞在小腿周圍,風從路過時敞開的窗戶里吹進來,還有飄散的冰涼的水汽。雨水澆灌土壤,為所有生命帶來生機。
「我想過。」很多次,從藏書室里離開,到在黑暗中入睡,我差不多每個瞬間都在想,我得用全身力氣壓在雙腳上才能讓自己不像瘋兔子一樣飛奔去找他,我必須無時無刻不壓制蠢蠢欲動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