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找到所有人都滿意的方法,我日日夜夜地想,想著想著,我意識到那樣的答案根本不存在,就連思考本身,也是一種錯。我沒法放著你不管,弗洛夏,請原諒我讓你等了這麼久。」
「你是說要帶我離開嗎?離開俄羅斯?」我輕輕問。
安德廖沙沒有任何猶豫:「對,我們只能這樣做。」
我蜷起雙腿,緊緊地抱住胳膊,壓迫在腹部,我感到難以言說的荒唐——離開?···離開馬爾金,還有索菲亞,安德不一樣,他作為家族繼承人,難道就此選擇背離家族,這算是流亡海外嗎?那麼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就這樣逃走嗎?我混亂的理不清頭緒,不是,我們一定要走嗎?
「安德···」我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像是從錫管里擠出堆積在尾部,所剩無幾的顏料,「你要丟下他們嗎?我們是家人啊。」
靜默在冷風中泛濫,安德廖沙抓著我的手隱隱加大了力氣。
然後他低低地笑了:「家人啊······」他玩味地咀嚼著這兩個詞語,玩世不恭地笑著,似乎聽到了什麼新鮮的笑話。
「弗洛夏,阿納斯塔西婭告訴你了吧。」 他的神情空洞,清亮的嗓音隱隱夾雜一絲嘲諷,「先拋棄所謂家人的人就是他們啊,是他們先這樣對待你的不是嗎?是他們先拋棄了你。」
安德廖沙憤怒地說,壓抑著低沉的控訴,他儘量放鬆了力道,因為我已經痛得皺眉,可他還是不能放開,長久的忍耐化作沉重的黑霧,壓得他難以喘息。
「弗洛夏,這是我們的生存的世界,在這裡,血緣不止代表家人,你所謂的「珍貴的家人」,當足夠有價值時,有時會成為昂貴的商品,我們都一樣,作為牌桌上被丟出的籌碼,弗洛夏,你很清楚,丟下家人的人不是我們——要想擺脫這一切,我們沒得選。」安德廖沙不再隱瞞,他殘忍地說著。
「原本,我對這些無所謂,我沒那麼在意後半生和我綁在一起的女人是誰,聯姻也好,自由戀愛也罷,親情是利益的附庸也好,沒有也行,我可以做到置身事外,靜靜等待我的命運。」安德廖沙低聲呢喃,掩藏著說不清的情感,「可你出現了,我的弗洛夏,我才發現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我再怎麼努力也做不到。」
「不止你,弗洛夏,不只是你被傷害,我也一樣,我以為自己可以接受,背叛,欺騙,被剝奪,失去,我沒那麼堅不可摧,弗洛夏,我不能連你也失去了。」
濃郁的,堆積沉澱的痛苦,快要將眼前這個即將成年的男孩淹沒,我恍惚不已,是什麼給如陽光熱烈,耀眼的少年加注磨難,那個即使不笑都彌散醉人溫柔的安德廖沙,似乎再也看不見了。
我覺得自己在做一場白日噩夢,似乎進入了《仲夏夜驚魂》中,炙熱的暖陽,花團錦簇積蓄的濃烈香氣,我頭昏腦漲地落入花海,眼睜睜見證著安德在最明亮的地方將醜惡暴曬,令人難以呼吸。
我無法從這場噩夢中醒來,我渾身冰涼,顫抖的聲音說:「這就是你要帶我離開的理由···安德,你······」我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上去快要崩潰了,我就算隨便說點什麼好像都能擊垮他。
我小聲地嘗試著安慰他:「安德廖沙,嗯···你不是失去我,不管發生了什麼···」安德廖沙突然站起身,凝固的氣氛打散,我茫然地繼續說,「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是你的妹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