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昌明白了。
只是這人不是昨晚才說合約算不了什麼嗎?今天就著急了?
該說不說,他倒著急得挺及時的。
因為假如他是一個月前和黎昌說出這句話,黎昌一定什麼都不會管,立馬和他坐下叫律師來廢除合約。
可他是現在說的,而現在的黎昌……
「等我回來,」他說,「回來再說吧。」
說完,他就轉身走出了房間,也沒再回頭看任克明,而是哆哆哆地走下樓,快速出門上車。
坐上車後,他一直刻意放鬆著的眉終於蹙起了。
望著窗外不斷後退的冬日街景,腦海中一直迴旋著任克明方才的問題,還有,任素琴的話語。
事實證明,任秀琴沒有騙自己。
任慶真的動手了,車禍也真的發生了……
是不是,真的只有自己離開任克明才更好?
黎昌忽然垂眸淺淺笑了下。
這種笑有些趨近於自嘲。
黎昌啊黎昌,怎麼不管誰對你好,你最後都會變成別人的拖累啊。
他重新看向窗外,思緒隨著窗外倒退的街景一起回溯,回到十四歲時的某一個午後。
那個午後,他起床接水,路過水房時聽見白媽和一位員工的對話。
員工說:「資助停了很多,按現在的情況辦下去,可能撐不到明年。」
黎昌心中一驚,下意識息住腳步。
只聽白媽嘆了聲氣:「我再想想辦法……好在孩子們都有歸宿了,年齡大點的,也都快成年。」
員工停頓了許久,說:「小昌……」
黎昌聽見自己的名字,眼睫驟然低垂。
他十四歲,離成年還遠。
整個福利院裡,就他如此不上不下。
這時卻聽白媽說:「真沒法了,小昌就由我帶走,我養。」
黎昌聞言眸中一動,還沒來得及思考什麼,就聽員工又說話了。
「唉,也就小昌了。說起來,這孩子本來不應該進咱們院的,他那父母怎麼就能直接把他丟在門口呢,這是遺棄罪啊,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有苦衷……」
白媽拍了下員工:「小聲點,當心叫孩子聽見。」
「不會,孩子都在睡覺。」員工說:「當初小昌身上留的那張紙條你跟我都看見了,什麼叫『無力撫養』?這叫什麼藉口?真要這樣,全天下的父母都把孩子丟福利院來算了——」
「不要說了。」
白媽打斷她,聲音里似乎帶上幾分不悅:
「進了我們的門就是一家人,以前的事還談什麼?你一定要守好嘴,一個字也別在小昌面前提……」
黎昌靠在水房門後,手中緊緊攥著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