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離黎昌不到三步的位置。
兩人隔著空氣對望,黎昌無法克制地急促呼吸,任克明則無聲站著,頹唐站著。
他停了好久。
有風吹過,吹過他微垂的頭髮,那高大的身軀杵在原地,毫無動靜,仿佛被美杜莎注視後無法動彈的石像。
許久後,石像微動。一片寂靜之中,只聽他輕吸了口氣——
「不要說這樣的話。」
聲音低平,沒有別的情緒。
沒有發瘋,僅僅是這一句話。說完,他抬眸,靜靜看著黎昌。
黑玻璃似的眼珠反著光,好像有一種深深的情緒。
黎昌看著這雙眼,垂在腿側的小手指突然彈了一下。
他看不透,他看不懂。
「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任克明又說了一遍。
他說完,垂眸後退,退回到沙發前。
彎腰拾起地上的手銬,然後濕漉的睫毛一直低垂著,就像不敢再次抬眼一般低垂著。就像不敢再和黎昌對視一般,低垂著。
黎昌目光觸及到那睫毛上的淚珠,心尖一顫,像被鋼筆筆尖猛地扎了下。
他啟唇想要說什麼,卻被任克明搶先——
「我先走了。」
任克明語氣平靜,說得很快,說完就提步。
黎昌瞬間滯住。
什麼?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任克明已轉步朝客廳外走去。
而且邁出的腳上竟然也不是居家拖鞋,而是早不知何時換好的一雙皮鞋,衣著也恢復正式。
唯獨背影說不出的寂寥。
……他走了?他真的要走?
黎昌不敢相信。
怎麼能,他憑什麼先走?!
「任克明!」黎昌叫了一聲。
任克明的身影明顯停頓,等了三四秒,回身。
他和黎昌對視。
燈光灑在側顏,臉頰上印出方才留下的淚痕。與他五官氣場不匹配的、任誰看都是懦弱的淚痕。
黎昌本蘊著怒意的眸詫然一靜。
準備好的千言萬語質問,這一刻,竟然全然粘稠在喉間。
他盯著任克明的淚痕,不說話。
對著那淚痕,他說不出話來。
最終,任克明重新回身,在詭異的靜謐中走出客廳。
那寂寥的背影變了,更像是落逃,落逃,把一切的一切都丟在身後。
這背影忽然讓黎昌想問,自己是不是也被他丟在身後了?
……是。
真的是。
自己真的也他媽被任克明丟在身後了。
腳步聲消逝,偌大的客廳之中再度只剩一人。
就像任克明還沒下樓一樣,就像任克明根本沒有回家一樣,過去的半小時像是場夢,一場驚醒不了的噩夢。
只剩黎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