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很了不起,她在那種地方把自己生了下來,還好好的養大了——沒有經歷過的人,絕無法想像那種艱難。即使是她那樣強韌又潑辣的女人,也難免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幼年的記憶里,白飛鴻不止一次看過娘親背著他人以淚洗面的樣子。想要在吃人的地方活得像個人樣,有再多的心計和堅忍都不夠。
所以,為了讓娘親不那麼疲倦,也為了讓自己活得好一點,從很小的時候,白飛鴻就已經學會了察言觀色,學會了在挨打的時候抱住頭先蜷縮起來,學會了忍耐、說謊、巧言令色……學會了種種林寶婺一輩子都不需要學的東西。
然後,在剛剛進入崑崙墟的時候,因為這些曾經讓她好好活著的東西,而處處受人鄙薄。
沒有見識,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對,就像現在的常晏晏那樣。
「你問我『有什麼區別』?」白飛鴻收回目光,「我和你,根本沒有一樣的地方吧。」
「你!」
林寶婺氣結,卻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涼涼地看了她一眼。
「差不多行了。」花非花的語氣里莫名透出一種厭煩的意味,「真人們還在上面看著,在這吵起來太丟臉了。」
「倒是會裝好人。」
林寶婺冷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花非花還是白飛鴻。她瞪了三人一眼,撞開花非花往前走去。
像是對這種無聊的對話失去了興趣,她再也沒看林寶婺一眼,伸手牽住常晏晏。
「別在意,也別害怕。」她像是在對這個比自己更年幼的女孩,又像是在對著過去的自己說,「那又不是你的錯。」
「嗯。」
常晏晏輕輕應了一聲,垂下眼來,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鴉翼似的陰影,遮去了她的眼神。片刻之後,她再度抬起頭來,對著白飛鴻笑得燦爛,露出一對甜美的梨渦來。
「不用擔心我。」她握著白飛鴻的手,望著林寶婺的背影,嘴角的笑微微拉大了,「那種人本來就不值得在意,她的話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耽誤了這一會兒工夫,前面的人已經通過得差不多了。
瑤崖之山的峰主荊通,自然是選了林寶婺做他的弟子。考慮到他們的親戚關係,這件事簡直沒有任何懸念。之後他又挑了那名獨自通過韶音秘境的少年,和林寶婺一起收入門下。
倒是崇吾之山的峰主蘇有涯,在選了兩名出身世家的年輕人之後,出人意料的收了一個老頭子做自己的弟子,白飛鴻對那個老頭子還有些印象,是在通過問心階後花非花指給她看的那個外表已過花甲之年的老人。
這樣大年紀的散修,放在別的門派是很少有人願意收的,蘇有涯卻只說了一句「不管年齡資質,只要有問道之心即可叩問大道」,便將他收入門下。
翼望之山的峰主巫羅挑了和林寶婺同一隊的那對雙胞胎,不過是在看到他們兩人和靈犬玩得很好之後。以白飛鴻對他的了解,這位的原則就是「對其他生靈不好的人一定是壞人」——事實上這也是他和荊通一直關係惡劣的主因——會按靈犬的喜好選弟子也不令人意外。
倒是姑射之山的峰主雲間月的選擇令人驚掉了下巴。
不,不如說……他們師徒是雙向選擇的,你情我願,絕無猶豫,但落在旁觀者眼裡,就令人想說一句「一個敢收,一個敢認」。
「那什麼……花花……你真的想清楚了?」
白飛鴻嘴角微微抽搐,目光在花非花與雲間月之間來來去去,好半天才憋出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