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鴻遲疑了片刻,到底還是拿出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
希夷側頭望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接過帕子,稍稍背過身去,似乎是想要將所有的咳聲都堵在肺里,她只看見他的脊背,伶仃而單薄的一線,因為隱忍而顫抖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覺得,眼前的景象與過去的記憶重疊了。
這個人,一向都是身體很差的樣子。
她想。
先生是天下第一的醫修,也是不周之山的峰主,每日都有許多事務要忙。於是,在白飛鴻身體大好之後,送藥去太華之山的任務,便落在了她的肩上。
每日每日,端著藥送到這個人面前,看著他服下去。連她這樣喝慣了藥的人,聞到味道都會覺得那藥苦得讓人受不了,但希夷卻總是沒有什麼表情,安靜地將藥喝盡,默默將藥盞還給她,便坐在那裡等著她離開。
偶爾也會有這種情況,她來了,他卻還在睡。那時白飛鴻就會坐在一旁等著他醒來。先生安排給她的課業實在嚴苛,她每天都很疲憊,為希夷送藥是她難得可以休息的時候。若是他睡著了,就意味著她能多休息一會兒,是以看到他睡了,她心裡反而會有一點開心。
有時她會等著他醒過來,倒像是看牽絲戲裡的傀儡漸漸活過來一樣,有一種令人脊背發涼的美。有時她倒是先睡著了,醒來時身邊總是空無一人,藥盞倒是好好放在托盤裡,她一起身,便會發覺身上披著一件薄裘,像是什麼人不想她在這裡著了寒。
起初,他們總是不交談,漸漸地,偶爾也能說上兩句話了。
「就算是這一世,你的身體好像還是沒有什麼起色。」
白飛鴻道。
「治不好嗎?」
很久以前,她曾經問過先生,希夷的病為什麼總是不好?先生只對她說,那不是她應該問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隔了一輪生死,卻從這個人的口中,如此輕描淡寫地告知了她。
「治不好。」
他直起脊背,將沾血的帕子疊好,放進自己的衣袖中,像是預見了她會問什麼一樣,他微微搖了搖頭。
「就算是你父親也不行。」
於是,白飛鴻便也不再問了。
沉默再一次橫亘在二人之中,許久,許久,直到她的聲音再度打破了寂靜。
「為什麼?」
白飛鴻問道。
這一句究竟是在問什麼,連白飛鴻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那一天,崑崙墟眾人無一畏戰,大家血戰而亡——但是,唯獨這個人不在那裡。
唯獨這個知曉了一切的人,不在那個地方。
為什麼你沒有來?
為什麼你什麼也沒有說?
哪怕只是一個提示也好。
希夷卻連一個字也不曾告知,就這樣消失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