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白飛鴻放在一旁, 像是怕魔域的風霜侵擾到她一樣,解下自己的大氅,仔仔細細地將她蓋住。
最後一次撫摸她的臉龐之時, 希夷想,這樣看她, 倒很像看一個孩子。
不過,在修真者之中, 二十歲,也的確還能算是一個孩子。
希夷將青女劍放回白飛鴻手中。而後,他緩緩站直身來,看向雪盈川。
「怎麼,偉大的仙人要為了自己的徒弟,同我算帳嗎?」
雪盈川的神色里多了幾分桀驁之色,他看著希夷,手指輕扣著劍柄,目光中無數惡念正在蠢蠢欲動。
然而希夷的目光依然是冰冷的,如高懸於天際的孤月。
「為了追求極致的自我不惜墮入魔道,到頭來,卻連自我也失去了。」他淡淡道,「真可悲。」
「你說什麼?」
雪盈川第一次失去了笑容。目光如刀一般落在希夷的臉上。
「可悲?你在說誰?」
希夷的聲音依然是淡漠的,他像是對雪盈川完全失去了興趣一樣,漠然地移開了視線,凝視著虛空之中不存在的某一點。
「所以我才討厭你們。」他的聲音裡帶著些許倦意,「你們總是本末倒置——明明是為了追求自己的道才踏上這條路,結果不止是『道』,連『自我』都丟掉了。」
「你在說誰——沒有自我?」
雪盈川完全不笑了。
他只是深深地、冷冷地盯著希夷。
那雙眼睛,黑暗得猶如一潭死水。
「在說你。」
希夷收回目光,冷淡地投在他的面上。
「世間萬物都是相對的。你為了追求自在由我而踏入魔道,隨心所欲,無所不為,但與此同時,一切於你都失去了意義。你拋棄一切,也失去一切。如今,你的內在早已空無一物,不管你做什麼都無法讓它再充盈起來——所以你才會像這樣,在她身上尋求著毀滅。」
那不只是在尋樂子。
希夷在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無論有意,還是無意,雪盈川在白飛鴻身上所尋求的是自我的毀滅。
雪盈川的心中空空如也,他的所作所為,明明完全以自我為中心,但若是深究起來,卻只看得到無窮無盡的空虛。
深淵一般的空虛。
無論投下什麼都得不到迴響。無論得到什麼都很快就會厭倦。
雪盈川其人,早已沒有自我可言。
所以他才會在看到白飛鴻的時候——看到她殺了他的可能之時——以一種近乎狂喜的迫切,推著她走到他為她選定的道路上去。
「你想讓她傷了我,在她面前殺了我,最後再在我的屍體面前折辱她,好讓她恨你入骨,從此只以殺了你為唯一目的。」
希夷平靜地說出了雪盈川原本的打算。
在他的眼中,這一切因果昭然若揭。
沒有對手,便為自己培養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