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她倒是很周到。」他的聲調沒什麼起伏,似乎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你很在意她?」
「她從前待我很好。」花大管家的聲音也很穩,他看著瘋女人,像是看著一段老舊褪色的回憶,「我沒法放著她不管。」
瘋女人服了藥,漸漸安靜下來。大概是藥物的作用,她正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迷迷糊糊伸出手去,把花大管家抱在懷裡,像安慰一個被噩夢嚇怕了的小孩一樣輕輕拍撫著他的脊背,嘴裡還斷斷續續哼著些童謠,喔喔嗯嗯地念著。
「沒事了……沒事了……」她似乎又瘋得更厲害了,竟是將花大管家當成了年幼的小少爺,「連姨在呢……睡吧……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溫書……快睡吧……」
花大管家沒有動,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兒,整個人像是凝成了一座木頭做的雕像。
雲夢澤不再看那邊,側身出了門,站在廊下,凝視著無邊夜色。
而另一邊,白飛鴻與花非花也追蹤到了貓妖的蹤跡。
正如花非花所言,那貓妖已是強弩之末,只在花家到處亂闖,也不知道究竟在尋些什麼,所到之處都留下駭人的血污和爪痕,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令它受了傷。
花非花停下腳步,用手指捻了捻地上的血跡,又看了看碎石的走向,微微眯起眼來。
「應當很近了。」他說,「這血跡還很新鮮,那貓妖才離開不久。」
「幸好花家人少。」白飛鴻此時也感到慶幸,先前他們將僕從都聚集到一處,又設下了看護的法陣,「如若不然,怕是難免要傷到幾條人命。」
「你一向心善。」花非花笑笑,起身走到白飛鴻前面去,「從以前起就是這樣,不管認識不認識,交情好不好,你總是沒辦法看著別人在你面前出事。」
白飛鴻想了想,倒也真是這樣。
「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我小時候的事?」
她抬起頭,看著漆黑的夜幕。風月天的晚上一向都是極熱鬧的,火樹銀花,燈火通明,令滿天星子月色都黯淡,哪裡看得到這樣靜謐的夜色。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她說著說著自己就笑起來,「那都是給外人看的,實際上哪有那麼風光。」
燈火越是輝煌,其下越是腌臢不堪。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那都是詩詞裡才有的好夢。風月天是客人們的溫柔鄉,卻是女人們的地獄。
她總是想,美人鄉,英雄冢,多能顛倒黑白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那種地方,分明是美人冢才是。
她從來沒見著多少英雄好漢折在裡面,卻見慣了女人死在這兒,或者,變成了活著的鬼。
「風月天不養閒人。」她這時候的笑就像極了白玉顏,那種總是嘲弄著一切的冷笑,「我娘光是保住我就費盡心力了,我從小就什麼都要做,什麼都要學。在那裡想活下去很難,想死或者生不如死倒是很容易。」
她看向花非花,眼中有一點冷冷的光。
「人命可以賤到什麼程度……」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也是笑著的,風月天出來的女孩子,談這些話時總是笑著的,「一個和我一樣大的小女孩,玩死了也就十塊中品靈石。還不夠買一杯上好的靈酒。」
那女孩剛被買進來時,還是白飛鴻去給她送的飯。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去問那個小姑娘的名字,便看見她被拉了出去。一襲草蓆一裹,露出一隻青紫的小腳來,死白死白,刺痛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