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震顫, 如同正在某種可怖的存在面前瑟瑟發抖的幼子一樣, 先是細微的顫動, 然後化作令人站立不穩的劇烈搖動。在雷光落下的一瞬間,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這份威壓與恐怖,無數細細密密的裂紋崩裂出來,而後,縱橫交錯的溝壑猛然撕裂了大地!
原本為空桑陸家的繼承儀式而聚集起來的眾人, 一時也騷動起來。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了?」
「那雷光是……有人在渡劫嗎?但是雷的顏色不對啊!」
「紫雷——不好!」
「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
「肅靜!大家先不要慌了手腳!我先去看看情況——」
哐當。
雲夢澤猛地站起身來,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大踏步地向前衝去。細而密的鱗片覆蓋了他的脖頸, 沿著蒼白的面龐攀援而上, 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 他的眼瞳已經化作了龍族的金瞳。
「阿澤!」
有誰在背後喚他,但是雲夢澤卻已經顧不上了,他將那個人和那個聲音都拋諸腦後, 猛地加快了步伐,如雷霆疾風一般衝進了祭祀大殿的後方。
——血的味道。
龍族過人的五感, 讓他在一瞬間聞到了無比熟悉的血腥味。
——是父親的血。
越是向前沖,血的腥味越是濃烈, 然而在他衝進後殿的瞬間,原本的血腥之中,驟然添了又一絲血味。
——是母親的血。
鮮血交疊著鮮血,兩個人的血腥氣雜糅在一起,他們的血也流在了一處。
紫色的雷光粗如岩柱,驟然從天而降,將眼前的一切照耀得格外清晰,卻也格外慘白。一切都在雷光中歷歷可見,一切都在雷光中模糊不清。雲夢澤有那麼一瞬間甚至認為,自己是落入了一場虛妄而莫名的白日夢。
不然的話,要怎麼去解釋眼前這一幕呢?
雲夫人一身盛裝,今日是她長子繼承空桑之主的大好日子,她換上了盛大華麗的禮服,妝容嚴整,比平日更顯端莊。然而此刻她看著雲夢澤,蒼白的臉上卻帶著一種茫然的神色,怕冷似的,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胸口,而後,她就這樣在雲夢澤的眼前緩緩倒下,如玉山傾頹。
她倒在地上,就倒在自己的丈夫身旁。大張的眼睛對上了死去的男人同樣大張的眼瞳,她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什麼都沒能說出來,那雙眼睛便已經黯淡了光輝。
然而,雲夢澤依然能從她的眼中,看出那三個字——
——為什麼?
直到這時,鮮血才遲了一步流出,先是一絲血線,而後漸漸地、慢慢地化作了赤紅的川流,匯入了身旁的血泊。
她的血與他的血融合在一起,漸漸不分彼此,化作觸目驚心的赤紅,在一瞬間刺痛了雲夢澤的眼睛。
血泊之上,倒映出男人波瀾不興的面容。此時此刻,他的神色依然是平靜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淡漠。他手中的劍仍是雪白的,過了好一會兒,才徐徐墜下一滴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