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鴻用盡全身的力氣,對抗著後退與逃離的衝動。她用力太過,以至於身體都微微顫抖起來。
「你簡直就是瘋了。」她說。
這個人,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走火入魔到了這種地步的?
白飛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是,站在眼前的這個人,是她一定要殺死的人。
「瘋了?」他怔了怔,而後恍然大悟似的點了點頭,「在你看來,應該是那樣吧。不過,我很清醒,再清醒也不過了——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抱歉,我把你搞糊塗了吧?我也是近來才想起來的,先前與你的約定,並不是有意騙你。」
白飛鴻奇蹟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說——那個同意讓她殺了他的約定,並不是在騙她。
直到此刻,陸遲明也還在為自己的失約道歉。
這太可笑了。
於是,在貫穿全身的惡寒之中,白飛鴻便真的笑出聲來了。
那聲笑里沒有一絲笑意,只有無盡的,壓抑的憤怒與憎惡。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她問,聲音冰冷。
「七天、或者三天前吧。」他再度對她笑了一下,「抱歉,這段時間我都昏昏沉沉的,算不清楚日子,左不過就是這幾天。某天我醒來,忽然就全都想起來了——我對你做了什麼,你又為什麼要殺我。」
那雙血紅的眼瞳望著她,深深的,深深的。
然而他的劍氣卻如同漆黑的閃電,一瞬間攔住了劈到他眼前的刀光。
「住手罷,師父。」他沒有看劍閣閣主一眼,語調平靜得如同在陳述一個事實,「我不想現在就殺了你。」
在他們三人動手的間隙,周圍的正道修士早與魔修廝殺起來,一時之間,人的嘶吼、靈獸的咆哮、刀戟相擊之聲不絕於耳,同瀰漫在此地的血腥與香氣,共同造就了人間地獄。喧囂之中,崔玄同那蒼老的眼眸是如此的沉痛,然而他揮向陸遲明的劍,卻未有一分的遲疑。
「只看到你在劍之一道的天賦,卻未曾看到你心性上的缺憾,也未能察覺你已步入歧途,是為師的過錯。」他看著陸遲明,面上是真切的惋惜與痛悔,「想來,你當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回頭了,對嗎?」
陸遲明的目光離開了白飛鴻的面龐,落在父母的屍首上。他們的血已經冷透,漸漸變得乾涸,黯淡。他看了一會兒,方才再度移開了目光。
他看向了劍閣閣主。
「是的,師父。」他的語氣與過去接受師長教誨之時沒有兩樣,照舊的沉穩,照舊的恭謹,「事到如今,我已不會再回頭。」
「好、好、好!」
任誰都能從老者的聲音中聽出他的失望,崔玄同閉上眼,沉重地搖了搖頭。再度睜開眼時,他的眼中已沒有的猶豫與愧悔,只有如雷霆一般的殺意。
「白道友,助我一臂之力。」他對白飛鴻道,「他那柄劍十分古怪,你修為不如我深厚,若是與其正面交鋒,怕是會殃及性命。一會兒我制住那柄劍,你去斬下他的頭顱來——做得到嗎?」
白飛鴻深吸了一口氣,扣緊了青女劍。
「還請前輩放心。」她盯著陸遲明,握劍的手已不再有一絲顫抖,「晚輩……我一定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