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麼做。」白飛鴻的語氣意外的很平和,「總要有人來取藥材的。」
那時的雲夢澤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那時的白飛鴻並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麼,如今她卻發覺了,他在看她的手腕。看她抬起手理頭髮衣袖滑落的時候,手臂上露出的傷疤。
那是妖獸的爪痕。
對於那時的她來說,這樣一句很平常的話,其中卻藏了不知道多少生死一線的時刻。
連她自己都要忘記了,這個人卻看到了。
在那之後,雲夢澤忽然提議兩個人一起遊歷。
「反正我離家之後也沒有什麼目標,不如一起走。」
白飛鴻想了想,同意了。
她是醫修,又於經脈有損,其實並不擅長戰鬥。有這樣一個同道之人同行,無論是遊歷人間,還是救濟百姓,都添了不少方便。特別是今後像這樣需要捕獲妖獸來治病的情況並不少見,有這樣一個人來幫助自己,她也能輕鬆許多。
更何況,雲夢澤作為旅伴,實在是一個讓人很愉快的同伴。
他並沒有那些大少爺的浮誇架子,不管是高床軟枕,還是餐風露宿,他都不以為意。白飛鴻還曾就這一點打趣過他,他只是瞥她一眼,說笑般說了一句「你以為我幾歲就離開家了啊」,便也不再多提了。
他們都是經歷過許多世事的人,雖然以修真之人的年紀來算都還很年輕,卻也已經在這人世間行走過不短的一段時間了。
說來也奇妙,他們一個是矜傲的大家少爺,一個是從不肯行差踏錯一步的謹慎女子,卻意外地在許多地方都很合得來。
他們一起救人,一起狩獵妖魔,一起在江湖之上蕩舟,從落日熔金看到滿船星輝。他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一起做了很多好事,也一起做壞過很多事。他們試過很多從來都沒有和其他人做過的新奇事,他們是最好的朋友。
這個幻境,就停留在其中的一夜。
白飛鴻還記得,那一回是他們聽說了某地有妖魔作祟的傳聞,兩人便一起趕赴過去。路上更深露重,兩人便尋了一間旅舍歇息。
到底都是年輕人,總有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雲夢澤那天夜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邀了白飛鴻出來一起看月亮。白飛鴻欣然前往,兩人深夜坐在旅舍屋檐上,一起看夜空濃黑如潑墨,月色清暉如流水般落了滿地。
他們身邊擺了酒盞,還有醃得很好的魚胙,切了小塊擺在青瓷的碟子裡,正好用來下酒。
明月落在他們的酒盞中,一盞一盞飲下的或許不只是美酒,還有比醇酒更美好的月色。
也許是喝多了酒的緣故,白飛鴻第一次開口問及雲夢澤離家的原因。
少年正舉盞欲飲,聞言動作忽然頓住了。他停了好一會兒,方才開了口。
「因為看不下去。」他說。
那個時候,雲夢澤同她講了一個奇異的故事。
他說,爹娘對大哥並不好。
他說,大哥是個很好的人。但是,好得有些過了頭。所有人都把責任推到他身上,卻從來不想大哥會不會覺得累。他看不下去那個樣子,他想要阻止。可大哥卻總是微笑著說「好」。
他實在無法忍受,就離開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