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飛鴻輕輕閉上了眼睛。
只要閉上眼睛,就還會看見堆積如山的屍骨,川流不息的血河。
無論來得早還是遲,都是沒有區別的。
她想。
因為我們誰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對不起。」她只能這樣說。
青女劍的劍身上,凝結起霜雪一般的劍意。星星點點的白光,如同細雪一般飄落在這狹小的心魔幻境之中,緩慢卻也不容置疑地消融了那些涌動的魔息。
純白在淨化黑暗。
帶著近乎強迫的意味,一分一分的消解。
那是無情道的劍意。冰冷而又不容置疑地,一點一點將魔息從雲夢澤的身上削除。
鮮血無聲無息地在雲夢澤的身上迸濺開來,這裡是心魔的幻境,攻擊心魔就相當於攻擊它的主人。強行誅殺心魔的傷害,忠實地在少年的身上一一顯現。
簡直就像是她在剜他的骨血一樣。
白飛鴻不由得這樣想。
一念及此,手中的青女劍不知為何便遲滯了起來。
雲夢澤卻沒有任何反抗。
他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她。那隻血紅的眼睛裡,只倒映出她一人的面容。
「不繼續嗎,師姐?」
他微笑著,這樣問她。
「無情劍明明就是用來誅魔的劍道吧?我已經成了不知悔改的魔,你應當殺了我才對。」
白飛鴻的劍頓住了。
「無論如何。」她輕聲說,「我總是想要你好好活著的,阿澤。」
不該是這樣的。
她有些茫然地想。
他們兩個人,都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修行無情道,不是為了這個結果。
不是為了殺他。從來都不是。
她斷情絕愛是為了從陸遲明和殷風烈的手中保護自己在意的人。而那些最重要的人當中,一直都有雲夢澤。
她想要保護他,她希望他可以幸福。她想讓他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他這樣的少年,不應該是這樣的。
白飛鴻還記得他曾經的樣子,在他們都還意氣風發的年紀,他永遠那樣驕傲,鮮衣怒馬,笑如驕陽。就算是後來,他也是最銳利的一柄槍,永遠沉默而挺拔地站在她的身後,不管何時回過頭去,都會看到他的身影。
那個樣子,讓人覺得安心。
只要看到他,她的心就會平靜起來。就像是無邊雪原上的一道篝火,只要有這麼個人在,她仿佛也會感覺到什麼是幸福。
這樣的少年,他從來沒做過一點傷天害理的事,也沒有對她做過不好的事。
他不應該,落到這樣一個結果。
白飛鴻握著劍的手驟然收緊了。
……就算要被他怨恨也好。
她想。
她也要讓他活下去。
「斬斷心魔吧,阿澤。」她說,「你不應該倒在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