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毛線頭已經明晃晃地垂在了他眼前,貓貓只需要用爪子一撲,真相就會順著這根黑色的毛線徐徐展開。
可是真相從來都令人痛苦,不是嗎?
華燈初上,晚宴開場,一對又一對出身富裕階級相等的年輕男女滑入舞池,觥籌交錯間,杯壁的碰撞叮噹作響,奢華的琉璃水晶飾品將明亮的燈光折射出絢麗的色彩,裙擺上轉動的花紋令人暈眩,清冽的酒香淡淡瀰漫在空氣中。
布魯斯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醉,身側漂亮的模特正挽著他的手臂,對面是與韋恩科技常年有著合作的幾家公司老闆,他們的笑容在燈光的渲染下像是塑料材質的人偶面具,每一道褶皺都透著工廠流水線製作而成的廉價感。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總歸是來來去去的一些套路話,他看了看手裡和香檳一個顏色的汽水,忽然有點想喝酒了。
為了保持身體的巔峰狀態,他很少喝酒,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次放縱了自己,畢竟人生總有意外,不是麼,有些痛苦綿長亘遠,有些絕望激烈而痛徹心扉,他一生中總少不了和這種情緒作伴,飽嘗自我折磨的滋味,他有時候也突發奇想過,若是把布魯斯·韋恩這具皮囊剖開,裡面還有多少屬於他的血肉?心臟里還有幾滴未流乾的血?
那種鮮活的,澎湃的,激盪的紅色液體一滴滴榨乾了他的精神與靈魂,滋養這片埋盡他愛憎的土地。
布魯斯年輕的時候其實很愛玩,除了不能碰菸酒外,他追求刺激,嘗試過所有的極限運動,追求在死亡邊緣踱步的瘋狂,但同時,他也喜歡豪車,美人,高價拍來的紅酒只為了嗅一嗅酒香,熱衷於收集十二個月的雜誌封面女郎,他真切地享受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金山銀山養出來的少爺骨子裡都帶著揮金如土的習性。
沒人規定人只能有一面,布魯斯·韋恩是他,蝙蝠俠也是他,風流紈絝的大少爺是他,守衛哥譚夜晚的黑暗騎士也是他,更甚者,如果沒有當年的那場令人刻骨銘心的意外,很有可能,他永遠都只會是布魯斯·韋恩,遊走於鬢影衣香的美人堆里,當他飽受追捧愛慕的布魯西寶貝。
可是現在,他覺得蝙蝠俠要殺掉布魯斯了。
越來越多的痛苦與傷痕擠占了他的生命,每一刀每一槍都殺死了他用來感知正面情緒的一部分,於是,蝙蝠俠出現的時間越來越多,白天布魯斯·韋恩所做的一切都變成了完善人設的必要需求,名利場上左擁右抱時曖昧含混的笑容也逐漸變成了充滿精雕細琢的刻意。
蝙蝠俠是一個瘋子,而布魯斯,即將被徹底壓垮,全然變成這個瘋子,可是仍有一條細線,紋絲不動,力拔千鈞地系在他腰上。
那條線的另一邊就是赫萊爾。
布魯斯最孤獨最迷茫的旅程有他陪過,最輕狂最肆意的歲月有他伴著,最絕望最崩潰最想放棄一切孤注一擲的時候也是赫萊爾攔在他面前。
陪他將醒未醒的靈魂一起發瘋,給他歇斯底里的仇恨一個決然的了解,一如赫萊爾對他做出的每一個承諾,他說他的陪伴將走至命運的終末。
不是指引者,不是跟隨者,不是有相同理想與正義的同伴,就只是,蝙蝠俠苦大仇深人生之外的,屬於布魯斯的一個普通朋友,一個……可以讓他依賴的人。
——「我要如何抽刀插入自己的心臟,捨去一半的自己,並你一同埋葬?」
——「為什麼,這場無頭無尾的對峙……失魂落魄的一定要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