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極少會出現在蔣鳴口中的語氣,好像他脊骨中所有沉著泰然的自信都被連根抽掉了一樣。
俞小遠對於他將要聽到故事有一種不好的直覺。
他伸出手去,摸到蔣鳴搭在儲物箱上的手掌,翻轉手腕,掌心與他的掌心貼在一起,十指扣進他的指縫。
感受到俞小遠柔軟的掌心傳來的溫暖,蔣鳴垂眸看了一眼,拉起他的手放到唇邊蹭了下,輕輕放回到儲物箱上。
蔣鳴再開口時,聲音和他平常有些不同,帶著些許沙啞。
「小時候,我父親工作非常忙碌,很少回家,家裡常常就只有我和我母親兩個人。
「也許是想要將我缺失的父親那一部分的關愛也補償給我,從小她就對我關懷備至,會給我買所有我想要的東西,會支持我的幾乎每一個決定,無論那是一個怎樣荒唐幼稚又衝動的決定,她都從不會否定我,她會像對待一個成年人一樣跟我分析利弊,然後告訴我,真的想做的,就去做吧。」
「我最初接觸拳擊,其實只是出於年少叛逆,想要去做一些我父親絕對不會同意的事情。在我提出後,她沉默了很久,最後還是告訴我,想做就去做吧。她就這麼頂著父親反對的壓力,陪著我一路堅持了下來。」
「只是沒想到在接觸的過程中,我卻對這一行產生了真正的熱愛,它不再是一個叛逆的決定,而是成為了我人生新的信仰。」
「在我決定走職業後,就從家裡搬到了運動員宿舍,那時訓練強度非常大,訓練也很密集,一年都回不了一次家。」
「母親怕打擾我,也不會來得太頻繁,大概半年會來看我一次,雖然陪伴的時間都很短,但她每次來時,都會帶很多我愛吃的菜,拉著我到宿舍,把菜熱好,坐在那裡看著我把她帶來的菜一道一道都吃完。」
「也是在我不在家的時間裡,她買下了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為我開了第一家我名下的拳擊俱樂部,我比賽日程不忙的時候,就會回到這裡陪她一起住上一段時間。」
「可能是真的有一些天賦吧,後來也確實走得很順,就那麼一路贏上了全國職聯,在全國錦標賽奪冠那年我也才二十三歲。」
蔣鳴取出根煙咬在嘴裡,低頭點上,吸了一口偏頭吐出,繼續道,
「我奪冠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去慶祝,吃火鍋,唱ktv,連那個時候還菸酒不沾的我當晚都喝了好多酒。」
「當時真的是意氣風發,幾乎伸出手就能摸到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蔣鳴夾著煙的手在虛空中抓了下,靠回椅背上,仰頭笑了下,「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那一刻,該有多好。」
猩紅火光明滅,男人的面容在繚繞的白煙後看不真切,只能隱約看見嘴角的弧度在晚風中被漸漸吹散,他好像努力地想要笑著說下去,卻怎麼都無法再度扯起唇角。
「就在我們從ktv出來,我送她去打車的路上,出了車禍。」
俞小遠腦子嗡的一聲,抬頭去看蔣鳴。
面前的人卻沒有停下,繼續說道:「不知道從哪衝出來的車子,過燈絲毫沒有減速,眼見車到面前,她毫不猶豫推開了我,自己被撞飛了出去,但那車車速太快,我還是被車子帶到,手臂受了重傷,頭也磕到了,當場昏迷。」